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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节

      凶煞之炁如翻滚的巨浪掀起, 妙清道人的眼睛重新成了全白模样,圆圆的两粒,有诡谲之色。
    谢予安眉眼沉了沉, 按捺住对潘垚的担忧, 雷云纹的袖袍随着水波肆意的波动, 与此同时,日华月魄炼就成的灵炁在他手中成了一把利剑。
    “疾!”
    随着一声疾, 利剑破势而去, 穿透了如巨浪,又似冬日夜幕的黑暗。
    妙清道人的眼睛瞪大, 瞧着利刃朝着自己刺来, 急急翻身去躲。
    然而, 这利刃却像是长了眼一般,它贴着妙清道人的衣袍划过, 在他以为躲过的一刹那,剑一分为一,以刁钻的角度,凌厉又不容情地扎进了妙清道人的心口。
    速度之快, 堪称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噗——”妙清道人吐了一口黑血。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瞧着自己心口处的那一道剑光。
    至阳至清的日魄月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 将污秽缠食, 任由妙清道人如何逼迫,这灵炁却也如附骨之疽一般,入了内里,再也难动分毫。
    “不,不可能。”
    妙清道人踉跄了下,朝着七星宫方向伸出了手, 黑血至他口中吐出,而那一头白发更是因为剑气,断了好一些在地上。
    他赤着脚,形容狼狈极了。
    不可能——
    他不可能败!
    妙清道人不肯面对事实,吐着黑血摇头,黑血一出口,就变成了血煞之雾。
    五星相聚,囚牢已破,他怎么可能在牢破的这一刻,就这样的败了?
    如此的草率。
    如此的——不堪一击。
    翻滚的湖底平静了些,谢予安瞧着妙清道人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妙清道人死死盯着谢予安。
    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千年的凶煞,竟然如此的不济,这便是名落仙籍的力量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是满满的嫉恨。
    是他的!
    名落仙籍的机缘本该是他的,要不是出了那一个变数——
    想到这里,妙清道人对潘垚的恨意又到了另一个高度。
    谢予安没有过多的理会妙清道人。
    凶煞?只怕这天下,最知道如何对付凶煞的便是他了。
    谢予安自嘲一笑。
    毕竟,拜师父和师兄所赐,他曾经血煞缠身,只露个面,再凶的厉鬼也怵那一身的血煞唳气,要不是盘盘,只怕他会是苍生的罪人。
    五星相聚,潘垚跌入了时间的缝隙,天机已破,那些被遮掩的记忆愈发的清晰,明白前因后果,谢予安是一句话也不想和妙清道人说。
    两人间的师徒缘分,早在妙清道人以一城人命炼制邪神时,便已经断绝。
    ……
    九幽。
    “好重的凶煞之炁!”幽幽的鬼音起,几位大人坐不住了,瞧着人间,青面白脸有着慎重。
    幽都掌管轮回,是亡者之地,对阴炁最是敏感,灌湖村底的困阵被破,当即,幽都中人便感受到了这股阴炁和凶煞。
    不止人间对阴物有驱除的权利,阴间也有拘束阴物的义务。
    只见西南方向有云炁翻滚而来,落在地上,瞬间成了阴兵兵马。
    “是予安兄啊。”一身冰冷铠甲,手持红缨长枪的秦牧瞧到玉镜府君,微微松了口气。
    他环顾了下周围,都被河底的那些浮尸吓了一跳。
    “这——”
    只见浮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尸身保存得极好,仍然栩栩如生。
    更为关键的是,这一些人都穿着旧式的衣裳!
    秦牧是旧时人,征战沙场而亡的将军,也因沙场血煞而成刀鬼,他自然认得这些衣裳。
    “说来,这些人也是受了我的牵连。”谢予安叹了一声,将其中缘由和秦牧一说,最后道。
    “还望将军帮忙,引着他们入黄泉,这一场罪孽,也是时候该了了。”
    秦牧看着妙清道人,也叹长生惑人。
    “予安兄言重了,此事怎么能怪你,是这老道心生贪恋,堕落成魔,这才铸下大错,你也只是被他所害之人中的一个,侥幸得了一线生机罢了。”
    妙清道人胸口扎着剑光,手上脚上也多了锁链,被阴兵带走时哗哗作响。
    此处开了鬼门,亡魂脱离了煞气,栩栩如生的肉、体尘归尘,土归土,这些穿着旧时衣裳的亡魂被引魂香牵引着,一个个入了鬼门。
    谢予安瞧到,那一对被潘垚牵起手的母子,这会儿,妇人手中挎着竹篮子,手紧紧地攥着稚儿,眼中有忐忑,却也露出轻松和希冀的光,两人相偎相靠的朝着鬼门走去。
    要是盘盘瞧到了,该高兴极了。
    谢予安微微垂了眸,想起潘垚,眼里有落寞闪过。
    引魂香燃尽,最后一道游魂被牵引进了幽都,秦牧转头,正待说什么,瞧到的便是这有几分孤独的背影。
    清风吹拂着宽大的衣袍,簌簌冷冷,许是此地阴炁过盛,这一处竟落了雨。
    雨水细细蒙蒙,冰冷又无声,很快便在发上落了薄薄一层,眉间,眼间……皆是雾气蒙蒙。
    秦牧叹了口气,抬脚走了过去,冰冷的盔甲相碰,有冷肃的声音响起。
    谢予安回过神:“将军这是要走了?”
    秦牧本想宽慰两句,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浅薄。
    五星相聚,潘垚落入时空的缝隙,这事儿离奇又无推测凭据,倒是让人无从宽慰,只觉得言语都是轻飘飘的。
    “是,这一城枉死之人的阴炁甚重,幽都中的大人都关注着,某须得回去复命。”
    “将军慢行。”谢予安颔首。
    妙清道人被带走的时候,哈哈畅笑,末了,他笑声一停歇,回眸瞧着谢予安时,眼里都是恶意。
    “元神落入时空缝隙,怎么可能回得来?那小丫头定然是元神灰飞烟灭,早死在千年之前了,哈哈哈。”
    总不至于再来一次五星相聚吧。
    想到这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掐着了脖子的鸭子一样,瞪着眼,嘎嘎不出声音了。
    五星相聚——
    他落入湖底之时,好似有一次感受到了破阵的时机,只是那时他才身死,血煞又凝练不多,等再反应过来时,湖顶又落了个八卦罗盘阵,再也动弹不得,破不得这囚笼。
    所以,他一直在等再一次的五星相聚。
    五星相聚——
    莫非——
    顿时,妙清道人失魂落魄了。
    “笑什么笑,入了十八层炼狱,你还乐呵呢,傻不傻!”一个阴兵生前是北边的汉子,个头大,说话也直,闷闷嘟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踢了妙清道人一屁股,将人踢到了鬼门之中。
    末了,他还要嘀咕上一句。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丧脸的……脑壳有病吧!”
    也是,脑壳没病真不做不出屠戮一城的事!好好的仙长不当,要当阶下囚,啧!
    就是过得太舒服了!
    ……
    很快,这一处风平浪静,不见阴兵,也不见一城的血煞亡魂。
    夜深了,村子里的人早已经歇下,只屋檐下挂着的方灯燃着烛火。
    蒙蒙飘雨中,烛光有些朦胧。
    谢予安站在这一处,一时间,他竟不敢往芭蕉村走去。
    记忆中,潘垚是入了五星相聚,由一只蝴蝶牵引着,可谁能确定,这乱流恰好是来了此时?
    倘若不是此时,他又该去何处寻?
    ……
    芭蕉村。
    小庙的屋顶上,戎火草迎着月光抖动着花枝,叶片有些肥厚,绿油油又圆圆的。
    因着此处常年有月华笼罩,秋日时分,这戎火草还开着花。
    突然,它抖了抖花叶,原来是有一只蝴蝶飞来。
    蝴蝶扑棱着翅膀,有星力荧光落下,却也带着时空缝隙的罡风,翅膀一动,风骤起。
    戎火草摇得更厉害了,一是风,一也是躲着这蝴蝶。
    蝴蝶却执着得很,它走了这么遥远的一遭,可累得不行,又累又饿的,瞧着这难得还开着的花,怎么能放过?
    必须饱饱吃上一顿!
    另一边,潘垚追着蝴蝶,在时空乱流中紧随着它翩跹的脚步,瞧到熟悉的那一处,眼睛一亮,如风似光地跃了下去。
    瞬间,她像是从高空中坠下一般,越坠越低,触底之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潘垚左右瞧了瞧,是自己的家,这会儿,这手掐起来会疼,还有肉,热乎乎的。
    显然,她这是元神归位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潘垚心急得不行,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便往隔屋跑了跑。
    透过窗户缝隙瞧里头,潘三金和周爱红睡得正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