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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同样被热议的还有祯娘身边的女仆们,当他们知道祯娘这一次出门带了一儿一女,而除开护卫,仆人却还有五六十人之多的时候是相当惊讶的——但是这根本不是全部。所有人都知道旅行途中不可能带上全部的男仆女仆,有知情者得到了讯息。
    “她的丈夫是吕宋的总督,光是在吕宋就有几百个仆人为她的的家庭服务!不得不说,这和国王王后们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如果是那些小公国,或者一般的领主,恐怕还比不上她吧。”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去询问了去过明国的传教士。据他们说的,明国的普通富人生活就要远远超过我们这里的小领主了。那位夫人那样的身份,这样也是应该的。至于明国的皇帝陛下,他居住的皇宫,据说拥有超过一万的阉人,九千多的女仆,专门服侍他以及他的妃子。”
    “这个数字早就过时了!这只是规定的数字而已,根据每一位皇帝不同,其实是可以改变的。有的皇帝陛下更喜欢享受,就可以增加这个数字。如今的明国皇帝陛下是一名更加简朴的皇帝,据说他专门发布了命令,削减皇宫的开支,阉人和女仆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二了。”
    即使是三分之二,那也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这是所有人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不过这样巨大的数字也就让祯娘原本让他们惊叹不已的数字显得不是那么惊人了,大概就是明国那个让所有人惊讶的国家,什么都是让人惊讶的吧。
    不过祯娘已经彻底打入了整个欧罗巴的上流社会,这是真的!若不是她很快就要回家,无法在欧罗巴长期逗留,这份名声和追捧本来可以换取更多的价值。这不用解释,每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得到上流社会的另眼相看之后,做生意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特权。
    然而也不能说毫无用处,祯娘在欧罗巴有产业,也有合作伙伴,甚至为了这样多的利好进一步开拓欧罗巴的市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于是华夫的家族就高兴坏了,有些资源祯娘不能消化,至少短时间内不能消化,祯娘就会将这些转给他们。
    在这种情形下,华夫为了无微不至地照顾祯娘以及祯娘的儿女,甚至专门陪伴,而不是交给别的人——就连他的兄弟侄儿都不行!现在他是联络祯娘和家族最重要的一条线,因此位置也就水涨船高。在这样的大家族中位置是很重要的,就他知道的,可是有相当多的人觊觎他的位置,更进一步的说是想挤掉他和祯娘联系的身份。
    这不只是在佛朗吉的陪伴,之后去到意大利,去到奥地利等国,他都是一路陪同,一路安排,尽力使祯娘一行人更加舒适。在威尼斯的时候更是谈成了银行合作的事情,喜不自胜地与祯娘道:“夫人,这可真是太感谢。说真的,您一定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几年前您要做糖业生意的时候我决定专门去明国联系您,那真是我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威尼斯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城市,而且他的的漂亮和其他城市不同,这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水上都市。这一点让祯娘想起一些江南的水城,像是这样水网密集的也不是没有,然而还是比不上这里!
    像是沈万三的老家周庄,已经是足够与水交融了,祯娘当初还匆匆看过一回。然而比起威尼斯这边,不要说景致风光如何,这和每个国家审美不同,也不好相比。但只论与水的亲密,就祯娘所见,没有一个及得上威尼斯。
    而威尼斯在此时的欧罗巴也确实拥有非凡的地位,此时的欧罗巴中心在亚平宁,而亚平宁上的王者就是意大利,而意大利的精华就是威尼斯。不要看威尼斯只是一个小小城市,他在整个欧罗巴的举足轻重是许多大国家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威尼斯位于意大利东北部,在一座小岛上,面靠海洋——恰好他位于欧罗巴陆路商道南部中枢米兰的侧旁,而商品恰好必须通过巴尔干半岛从威尼斯运抵米兰,再运去欧洲的各个地方。在这个时代,海上交通是最安全最快捷的,而威尼斯利用了这个有利的地理条件发展商业从而繁盛起来。
    这一点倒是有些像吕宋如今的发展的思路,都是一个贸易中转站。他与东方帝国拜占庭联系密切,充当着连接西方和东方的媒介作用。而欧罗巴所在的西方,对于包括但不限于明国的东方商品,一直是追捧异常,这也造就了这一条商路的繁荣。
    威尼斯共和国,是的共和国。这虽然是一个城市,但也算是一个国家。祯娘其实一直有些糊涂于欧罗巴这边划分国家的方式,国家之下还有国家,虽然理解成分封制不是不可以,但其中巨大的不同还是经常让祯娘摸不着头脑。
    不过索性这些对于祯娘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在处理完威尼斯的生意之后,只要好好游览这里就好了。华夫也在一旁解释道:“威尼斯当然是来欧罗巴一定要游览的城市,不过这几十年威尼斯其实也是在不断衰落的,虽然依旧很富有很重要,但是......”
    华夫做出一个摊手的姿势,显然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不过也不能说是他的看法,应该是此时很多有眼光的人共同的看法才是。自从伊比利亚上的国家发现了阿美利加这片新的、富饶的大陆,新的航路和商路诞生了。无论是去到阿美利加,还是去印度、明国所在的东方,都是走直布罗陀然后绕好望角更加合适。
    这样的航路繁荣了临近大洋的国家沿岸,对于地中海之内的国家港口却是打击。即使是兴盛一时的威尼斯,在新航路之后也在不断走下坡路。现在之所以还是欧罗巴的中心、欧罗巴的精华,更重要的是几百年的积累和一种商业上的惯性。
    不过这些祯娘只是抬着下巴听一听,对于威尼斯她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因此将来是否会彻底走向没落于她也没有任何意义。最多就是考虑一番自家在威尼斯开设的兴业钱庄据点,以及和在此的华夫的家族的合作。
    不过这种衰落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就算这个过程完成了也不见得威尼斯的银行业会衰落,祯娘还不至于这个时候就开始担心——如果这个也担心,那拥有大量产业的祯娘要担心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这个时候,祯娘丢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和洪钥两个人穿着欧罗巴风格的服饰游览这座城市。当然洪钧、贴身的丫鬟们,和跟随的小厮、护卫等人却是依旧明国装扮,这在威尼斯也是很显眼的。
    祯娘和洪钥两个乘坐了一艘威尼斯特有的小船,用当地的方式游览。不仅是打量这里的自然风光、建筑,同时也是观察这里的人——几乎人人都带着面具和斗篷。虽然华夫解释过了,是这里的流行,祯娘也依旧不能理解。
    不过祯娘不能理解的流行很多,在大明的时候还不是流行男子服妖、流行过在她看来格外诡异的妆容。这时候看到这样的流行,最多就是感慨果然一些流行总是过于奇怪,并不是她能接受的。
    但是洪钥倒是很喜欢这个,当即买了许多她喜欢的面具,不仅自己在威尼斯不重样地带,还要祯娘、洪钧两个陪着自己来。祯娘知道这里面除了喜欢之外,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和对洪钧这个弟弟的捉弄,不然让她身边的丫鬟戴上不是更容易?
    顺着洪钥的意思,祯娘戴了一会儿面具,不过很快就因为不适应又摘了下来。道:“昨日去让这里的画师替你画肖像,只怕要过些日子才能拿到,不过也不要紧,等我们从奥地利那边回程的时候再来一趟威尼斯就是了。现下的话,我们还会在这里盘桓几日,你有什么打算?”
    洪钥扳着手指头喜笑颜开道:“事情可多了!我想去看看这里的‘歌剧’,和咱们那儿的戏不一样呢!还想看看这里的□□,不过可惜没有遇上‘狂欢’,见不到华夫说的那些了。至于今日,娘亲就和我一起逛一逛,这里有许多风情不同的店铺呢!”
    祯娘心里计较了一番,时间上倒是来得及安排,于是道:“都是可行的,只是还要添几个行程。洪钧想要多一些这边的书籍,也对欧罗巴这边的学问有兴趣,除了买书籍,或许还该与他找一个愿意同我们回去的外邦老师——威尼斯繁华,各国的人也多,更加好寻。”
    这样的事情当然还是交给熟门熟路的华夫去做更加容易,听到这些要求,华夫当即打了保票,保证祯娘在离开欧罗巴之前,洪钧一定能见到他将来的外邦老师。有了这个话,祯娘自然不再费心,这种事还是人家本乡本土最好办啊。
    而当日的祯娘一行人,果然去逛了威尼斯的各式店铺。很多具有本地风情的东西,在大明都是见不到的。毕竟海贸贩运的东西,大都是那些销量最大,利润最高的,一些太具有特色反而不在考虑之内。
    不过要说流连地最久的,当然还是珠宝店。这大概是因为当场能做决定的三人是祯娘、洪钥和洪钧,而以洪钧的性格,自然不会反对祯娘和自己的大姐姐,所以实际上的取向是由祯娘和洪钥母女两个做的。
    而不管年纪多大,女人总是对美丽的东西情有独钟,其中又以珠宝首饰最让人动心。这样看来,在珠宝店流连忘返,似乎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且这还有一个特别的缘故,欧罗巴这边盛产各色宝石,相比大明那边质量更高,价钱也便宜了好多。祯娘和洪钥自然不会缺质量高的宝石,也并不少添妆的钱财。然而买东西的趣味就在这里了,无论是什么身家、什么性格的女人,总是免不得有‘占便宜’的心思。
    而几乎每一家威尼斯的珠宝店都将祯娘一行人奉为座上宾——如今谁不知道,新来威尼斯的东方夫人手笔大得很,只要东西足够好,她就愿意为之花大价钱!
    说到底哪里都是一样的,高价值的东西说着受人追捧,其实难以销出。就如同古董行,说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呢!而这些威尼斯城里的奢侈品虽没有到出不了手的地步,但谁嫌弃赚钱的机会呢?
    不过即使那些各色首饰买的再多,也没有未经加工的宝石入手多。其一是首饰风尚的原因,外邦的首饰再好看也就是用个新鲜,回家后其实用的少。其二则是祯娘自己做生意的,手底下还有银楼产业,清楚的很。首饰行业最重的利就在宝石加工这一块儿了,金饰银饰匠作其实都是靠着这个养着。既然知道了这一样,做冤大头就没什么意思。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拿宝石定做首饰,自然是想要什么样的就能要什么样的——实际上,祯娘和洪钥平常的首饰穿戴也大多是这样得到的。习惯了这样的做法,这时候采购一些宝石做打算,只能说是应有之义。
    不过流连威尼斯也就到此为止了,欧罗巴的地界单个小国不大,整个却也不小了。她时间有限,回程的日子是定好的,别的地方也要去看一看。于是在相当的‘克制’之下,威尼斯之行在既定的日子里结束了。
    不过也不用可惜,接下来的旅程不会结束。他们会到奥地利,会到普鲁士,会到波兰、会到土耳其.......每一个地方都是一个新的旅程,都看到了不同的风光,而这些是在大明,在吕宋的时候祯娘他们没有见识过的。
    说起来,世界可真大啊,只可惜人太小了,终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满世界都看一看!
    第183章
    祯娘一行人在欧罗巴引起的风波, 就是邀请他过来的华夫也是惊讶的。他当然想过, 一位真正的东方来的尊贵夫人很可能引起佛朗吉上流社会的兴趣和追捧,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这不仅是欧罗巴对于明国的好奇和尊崇,也是祯娘本身个人魅力的体现。
    这并不奇怪,祯娘本身就是一位美人, 真正的美人。和欧罗巴本身的审美当然不同,但是谁也无法否认, 她确确实实是美的。在加上她的气质是这样出众,才华也相当惊人, 最后还有巨额的财富为她镀上一层华丽的金边。欧罗巴的贵族们追捧这位生面孔, 也就不会显得奇异了。
    然而无论带来的风波有多大, 这一场旅行又有多愉快, 祯娘始终是不属于这里的。她的家在远隔重洋的万里之外, 短暂的离开之后她最终还是要回到那片土地的——华夫是在马赛港给她送行的,正如之前在这里为她接风。
    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并不长,不过因为经历的事情, 经历的风景, 经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也就显得十分庞杂。以至于祯娘在船从直布罗陀海峡入出地中海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之前是什么时候经过这里的?
    祯娘笑着摇摇头,不再管自己这一点奇怪的感怀, 转身就重新进了船舱。这时候洪钥洪钧姐弟两个正在下围棋消磨时间,祯娘在旁看了一回也不说话,只是等到最后收关之后才让人端些甜汤上来吃。
    她指了指棋局, 让小丫头收拾,然后就与洪钥两个道:“船上费这个神,仔细头疼——且你要看看自己,和洪钧棋力实在差的太远了,这样还要玩这个?洪钧让了你多少,竟还是输成这个样子!”
    洪钥是祯娘天资最聪明的一个孩子,然而在功课上远远比不上比她还小的洪钧。这当然是因为两人的天资差别本就不大,而同时洪钧又是生性沉静好学。特别是在围棋这样本就更要求耐心和计算的游戏上,差别就更明显了。
    洪钥把嘴一抿,喝了几口甜汤才道:“娘果然就是比较喜欢洪钧!若是我有什么功课比不上洪钧,立刻就有这样的话。若是洪钧有什么功课比不上我,您却总是与他说‘差的不远,更加用心就好了’,同样都是您的儿女,我该不是您捡来的罢!”
    祯娘拿手上的折扇轻轻敲了洪钥的头一下,瞥了她一眼道:“哪里来的这种念头?这个年纪说这种话,你去问人家笑不笑。且你自己说为什么不同你那般说话,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
    洪钥的性子没有什么长性,真的让她更加用心,那也是白说了一回。而洪钧就不同了,这孩子心眼实在,也格外认真努力,有这样一句话,之后是真的能见到成效的。
    洪钥自己心里有底,刚才的话也就是顺势和祯娘撒撒娇而已。既然没的效果,立刻就收起了之前一副有些委屈的神色,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自己抱着旁边的洪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在乐些什么。
    趁着这一会儿外头风浪起来了,什么都做不得,祯娘就询问两个人这几日船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有。虽然来时就坐了一路的船,但之前没事儿不代表之后也没事儿,祯娘这里总是有些担心的。
    问过了两个人的生活,还叫来两个人的教养嬷嬷询问。放下心来后才与洪钧道:“你这些日子随着那位贝尔曼的西夷老师学些他们的知识,有什么进益?还是觉得没什么趣味,只打算跟着画画就是了?”
    洪钧的西夷老师还是寻到了,是一位没落贵族家的小儿子出身。无论是在西夷还是在大明,没落贵族都是一样的。往日的荣光并不能带来太多现实的好处,就算有也轮不到不能继承贵族位置的小儿子。
    不过这个贵族家庭的小儿子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至少因为家庭出身的缘故他受到了这个时代完整的贵族教育。简而言之,如果他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的话,无论做什么,至少起点就比平民出身的竞争者高了。
    只是祖辈的一些浪漫特质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更想成为一位艺术家,确切地说是画家。只是在威尼斯呆了十年,最终也没有从穷画家中出头。就在他陷入困顿的时候,华夫看中了他。
    “艺术家,是的,艺术家。不过艺术家也是要生活的,您说呢?更何况这份工作,成为一位东方贵族家小男孩的家庭教师,相信我,并不会成为您追求艺术的阻碍——我看过您的画,似乎有很多明国的风景,当然那只是根据传教士的日记和画册臆想的,但您既然对此有兴趣,为什么不亲自去一趟呢?”
    华夫这样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交际明星,当然不是一个没落贵族出身没有混出头的小画家能敌得过的。很快就被对方说的晕头转向,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下来了这份工作。
    不过事后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地方。再呆在威尼斯的话,也看不到什么未来了,至少短时间内看不到什么艺术上的出路。然而在此之前他还要活下去,那么找到一份足够养活他的工作就是很有必要的了。
    去到远离家乡的地方,这种工作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个问题。但是对于本身并没有什么牵挂的人,还是一个想要到远方的艺术家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了。或者从内心深处看,可能还是梦想。
    这位名为贝尔曼的中年画家就是现在洪钧的老师了,他也确实是有学识的。洪钧点点头道:“什么都好,我是说那些西夷人的知识,或许有些不如我们大明,然而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洪钧只要是真的有收获,祯娘便觉得满意了。至于说世人眼中儿子该用功的方向——四书五经才是该硬啃下来的,八股文乃是本业。至于一些诗词的东西,或者其他杂学,就算不是‘玩物丧志’,也该少弄一些,免得移了性情。更不要说是西夷人的杂学了,只怕在他们眼里是九流以下的行当!
    以祯娘来说,绝不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在她看来知识上的东西,多知道一些总是有好处的。至于说真为了一个科举,成了只会啃那几本书,之外一概不通的,那才真是本末倒置了。
    祯娘忍不住看向了船舱外面的大海,她向来觉得读书很重要,然而实际经历却是更重要的。而她想把她的孩子们都培养成那样的人——或许不是旁人眼中最该长成的样子,但却是很好很好的样子。
    后来这样简单的谈话在一路行船的路上还发生了很多次,大概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真的很无聊。而回程甚至不比来路,那还有些每日的期待。等到回程,就真的只是回程了而已。
    不过偶尔祯娘也会独自站在舱房的窗口上看向外面,有些心有所感,关于这一路——她想了很多,然而最多的还是少女时代在盛国公府附读的时候,一群小姑娘一起说到将来想要做些什么。当时她就在看一本地理志,她确确实实是想走遍这天下的。
    不过只要头脑正常,就应该知道,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只要不是嫁了一个满天下外放的丈夫,基本没可能游遍天下山水。不过梦想着东西果然是要多想想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可以实现的啊。
    当初祯娘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九边卫所子弟,只以为一辈子就要呆在九边,不会再有动位置的时候了。谁能想后来有了那么多的变故,她去了泉州,然后又去了吕宋,而现在的她走了一遭南洋,还看完了欧罗巴的风景。
    她忽然扑哧一声,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了,当你以为能够得到某些看上去触手可得的东西的时候,最终可能是双手空空。当你以为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最终又可能兜兜转转毫不费力地握在了手心。就像现在的她,连儿时觉得最不可能的梦想也完成了——还真是满足了啊!
    然而不管有多满足,多喜欢这一趟旅程。出门在外半年多,祯娘也确确实实想念家里这边了,这并不是指的吕宋那边的一栋宅子。在更换了那么多居住的房子之后,家对于祯娘来说和宅子没有什么关系,更多的是房子里的人。
    她的年幼的儿女,洪钰洪锦洪钊,以及她的丈夫,周世泽。
    这个季节南洋海面之下波涛不平,不过不要紧,因为一直航行地非常稳妥,基本是靠陆地航行,所以祯娘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到达了目的地——那个家人所在的地方,他们熟悉的家人在等他们。
    实际上还是有些超出祯娘的意料之外的,因为来港口接人的家人里面有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她的母亲,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在泉州的母亲,也站在她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只是没等祯娘说出什么,她转身就去看洪钥与洪钧了。
    祯娘当年并没有将顾周氏接到吕宋这边来居住,是考虑到母亲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实在经不起折腾。若是因为强搬来吕宋有个三长两短?祯娘真是害怕这可能。所以宁愿让洪钥洪钧两个孩子长大后依旧两边跑,能够替自己陪伴孝顺母亲。
    然而这一次,母亲怎么回到这里来?祯娘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世泽,周世泽则是感到了天大的委屈!话说他还一句话没说,这个事情就要算在他头上了?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若真是他从中促成了这件事,那么他受着也应该,可偏偏不是啊!就在腊月前后,岳母就突然来了吕宋,然后就帮着打理总督府,照顾洪钰洪锦洪钊三个。周世泽,周世泽他能怎么办,难道把自己岳母赶出去。
    顾周氏查看了外孙和外孙女,确定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倒是比上次见长高了一些。有些满意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祯娘的神色,立刻清了清嗓子道:“你可别那样看世泽,我来这儿的事儿和世泽有什么关系?我自一人在家实在无聊地狠了,过来看看洪钰他们几个,再帮你照看照看家里。”
    说到这里,原本有些心虚的顾周氏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板着脸用教导的语气道:“你也不看看如今你都多大了,孩儿也有了五个。眼见得洪钥要嫁人,洪钧要娶亲,就是要当祖母的人了。居然能风风火火地跑到那什么劳什子的欧罗巴,难道是大明小了些,装你不下?”
    这样说犹嫌不够,继续道:“还好是在吕宋,要是在大明,不立刻传的沸沸扬扬?要是有人知道洪钥也和你一道去的,一个是要议论洪钥是不是太每个闺阁小姐的品性,另一个就是要议论你这做娘亲的给她什么家教了。洪钥可是还没说亲呢,你没想到这个?”
    祯娘是真没想到这个,不过顾周氏提起来她也觉得索然无味,傲然道:“母亲可别说这种话,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洪钥长成了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真的会为这种事就不结亲的人家,不结也罢!难道还发愁洪钥嫁不得如意郎君?”
    洪钥此时是在的!也是少有了,当外祖母的和当母亲的竟然同时当着小姑娘的面议论起如意郎君如何如何——顾周氏没想过这些,当年祯娘和周世泽还是自己成的呢,她本就不是让家里女孩子羞答答的人。至于祯娘,她比顾周氏在这些事上还要出格,不说也罢!
    不过洪钥此时是在的,那又如何?由这样的外祖母和母亲教养长大,她自己的天性又是那样,难道她还能因为这样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害羞?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转了转眼珠,立刻笑着抱住了顾周氏的手臂:“外祖母,您千万别发愁!您看看我,生在咱们家,就是一个无盐也嫁的高门玉郎。更何况我还生的这般貌美,什么也不用想,您只等着看我嫁人罢!”
    顾周氏简直哭笑不得,拍了洪钥几下,到底舍不得,手上越来越轻。最后假装恶狠狠道:“这说的什么话!这是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该挂在嘴边的吗?说出去家里成什么了——不用说了,一定是你娘教的不好。”
    最终居然还是落在了祯娘身上?祯娘只得抱住顾周氏另外一边的手臂,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再次撒娇道:“没道理的啊,我们家大小姐小时候有她爹拦着我管教,稍微大一些了不是您管的多?这时候推到我头上,我不服,我不服呀!难道您真是有了孙女,就没得女儿什么事儿了?”
    祯娘真是难得撒娇的,在二十年前就是这样了,何况在二十年后。然而她却没有那些疏于做这些事情的人那样生硬,不管顾周氏有没有因为这个动摇。在一旁的周世泽反正是无话可说了——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顾周氏呢,表面上依旧是板着脸,实际上心里已经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当然会喜欢自己的孙子孙女,但是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才是她最疼爱的啊。曾经祯娘就是她的丈夫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了,她们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相依为命,可以说祯娘就是她的寄托,身上有她全部的美好的期望。
    她也疼爱洪钥这些孙子孙女,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最开始的最开始,原因只是因为这些孩子是她孩子的孩子,仅此而已。
    最终顾周氏还是在吕宋住了下来,即使祯娘再担心她的身体,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她只能拉住自己女儿的手,就像曾经祯娘还没有嫁人的时候一样,母女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她与祯娘推心置腹道:“娘知道你忧心一些什么,只是这儿又不是荒无人烟瘴气丛生的那种南洋,说起来这里和大明又有什么不同。何况我还舒舒服服地居住在总督府里面,有大夫随时关照。”
    摸了摸女儿在黑夜里也亮亮的眼睛,顾周氏道:“我年纪也大了,实在来说,最害怕的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几年有洪钥洪钧陪伴倒还好,只是洪钥马上就要嫁人,洪钧也渐渐长大——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不是还有洪钰他们。”
    顾周氏像是看透了祯娘所有的心思,格外柔软起来,温和小声道:“不只是孙子孙女的陪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就算有洪钥这个总是爱笑爱闹的孩子在,我也总是想起那个小时候安安静静,不爱笑也不爱闹的祯娘。”
    母亲的身份始终是女人的最重要的身份,这是天性决定的。同样是血脉的延续,孙子孙女们当然也很重要,但是没有怀胎十月,没有一点点血肉交融,怎么能亲昵到那个地步。说到底,顾周氏还是想自己的女儿了,即使祯娘早就不是一个小姑娘。
    别的理由祯娘或许还能有话说,但是这个理由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当她已经做母亲之后感受到的母亲对她的爱,她当然明白这种情感的话,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幼年一样,在母亲的怀里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顾周氏留在了吕宋,作为一个家里的老祖宗舒舒服服地生活——每天都是一家人,还有孙子孙女把她围的团团转。至于各种各样的管家事务,当然有祯娘这个当家主母全权处理。有时候祯娘看她生活这样清闲快乐,也要打心眼里羡慕一回。
    对此顾周氏只是道:“既然这样想清闲,那就快快把洪钥的婚事定下来,这样就能开始给洪钧挑儿媳了。再过的几年儿媳进门,你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以拿来使唤?只是不能人家一来就把管家的权交出去,一来小姑娘初来乍到担不起,二来么,底下还有洪钰他们,可不能就撒手。”
    说着说着顾周氏就畅想起来,明明还没有影子呢,四代同堂?且等等吧!不过为了安抚这位最近常常提起洪钥婚事的‘老小孩’,祯娘只得把之前收拣的经过初步筛选的,洪钥可能结亲对象的信息拿出来。
    放在她面前道:“娘就自己看罢,可别说我没有用心,看看这是什么!为了洪钥的婚事,该说我是太用心了。之所以定不下来,也是因为可选的实在太多,这是挑花眼了。哪怕是剔除了再剔除也还有这么些,不然娘就劳劳神,帮着选一选罢!”
    该说果然是女人啊,对于做媒、婚事、结亲这种事很容易抱有极大的兴趣。本来就一直挂心洪钥婚事的顾周氏立刻翻起这厚厚的一沓信纸,每一个都看的十分仔细——这时候祯娘倒成了多余的了,她还觉得祯娘在这里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