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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儿

      “云舒。”
    薛霁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坐实了她凭借一己逾矩过错在老师面前立下了“投名状”的身份。
    上任第一天,被叁番五次地挑战以此“道尊”的“师严”,换在谁头上都是件值得上论坛生活区去发一则匿名吐槽贴的程度,然而小迪暂且还没从她们的新语文老师脸上品出愠怒意味来。
    薛霁实在是击碎了太多的刻板印象。和以往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师不同,她讲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走进教室时手上没有“标配保温杯”,还能把小迪于橱窗前心悦过的衣服穿得她见了心中唯余欣赏与当初没有付钱的庆幸。
    她把名字写在黑板上,捏着粉笔留电话号码时,讲台下泛起阵微小的喧闹。男孩们从抽屉、书包或者干脆是邻桌抽出本崭新得过分的课本,脑袋冲薛霁埋了又抬。她在起起伏伏的“借支笔”和“给我抄下”的声音里将粉笔头抛回盒子,台下旋即归于宁静,皆等待着她开口似的。
    “不论是学习或生活上遇到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走廊拐角左边第一间。”薛霁的目光朝讲台下轻轻扫过,看见云舒一只手撑着下巴,中性笔被攥着在试卷上走走停停,分外心不在焉,“窗台摆一株吊兰那桌。”
    被弃置的绿植垂在薛霁的座位旁,模样了无生机。
    她的片刻凝视成了征召其他人也朝云舒看去的吸铁石。少男少女们爱看热闹,总比对着文字发呆有乐趣。
    “我要讲的就是这些。请大家继续自习。”
    佳琪在课间同她手挽手去卫生间时,朝薛霁的背影努努嘴道:“我们老班好像一个面瘫。”
    若蕾拽着她的衣摆要她小声一点,倒也没有全盘否认佳琪对师长的小小非议。
    这人不论做什么都淡淡的,不希求他人揣摩她的喜或恼,仿若商超从二楼挂到一楼的巨幅时装海报上全副武装的女郎。“她不老吧,看上去最多25岁。”
    “习题册是用来自我检查和巩固每天学习成果的,”佳琪故意沉着嗓子说,“下次不要用它传小话,好吗~?”
    佳琪拿出vlog达人的拍摄功底无声模仿方才薛霁回应女孩们寒暄的表情,连口型都对得像模像样,就差在眼角点颗痣了。于是她们艰难地挽手憋笑。
    “是是,赵老师。我们再也不敢了!”
    女孩子们摇摇晃晃,像醉酒后东倒西歪的螃蟹。
    薛霁的确好奇云舒此刻深埋的、拒绝与自己发生交流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着怎样的奇山异海,但这并不意味着作为老师就会对她的诸多叛逆提供上不封顶的宽容。
    像云舒这样问题成堆、写进材料都让人看得费劲的孩子,可能会将自己在面对师长指责时又臭又硬的态度当做于同龄人面前卖弄的资本。这样的经历好像少男少女们中间源源流通的货币,就像她自己还在念书时亲历的那样。
    所以薛霁换了一种更严肃的语气。
    “是要我帮你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吗?”
    她把手轻轻撑在云舒的课后试卷上。
    不出所料,连名字也没有填。稍大些的空白处倒是用细腻到认真的笔触点出了一片烟花图案,疏密并济、线条流畅,远远看去好像一株开在纸面上行将摇曳晚风的木棉花。
    看来是云舒“合理利用”了自己在讲台上叁言两语自我介绍的那点时间,装作正写写画画试卷的样子。小段小段油墨忽淡忽弄的答题空栏宛如睁圆了要和她对峙的大小眼,看上去无辜非常。
    云舒“腾”地从课椅里站起来,手机却仍旧攥在手里,四下有同学发出嘘声,似乎顷刻间全都作了击筑的高渐离,薛霁接下来的话更是一阵凉风吹进易水,搅得好心担忧或坏心嘲弄的一众人不得安宁。
    小迪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她的肩膀在面对云舒这番格外倔强时随一声叹息松懈下来,最终没有同以往那些声如洪钟怒火也如洪钟似的老师一样抽走手机、直接没收到它成块砖头了事,而是让云舒跟自己去走廊里再说。
    她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掉下来一半,可剩下来那一半能不能平安降落还得仰仗出了这扇门后云舒的表现——她的目光循着云舒耷拉在板鞋两侧轻轻敲动的白鞋带渐行渐远。同样的款式上学期网购回家没能穿到腻味就凄惨开胶,最终被小迪送进了垃圾桶。
    “晚自习还忙着发消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并肩站在走廊里,这次薛霁却没有选择面对云舒,只轰炸是在开口抛出这问题前便侧过身去,给她留出摆点彰显厌恶情绪表情的空间也好,酝酿个正经到足以唬住自己的套圈谎言的时间也罢。
    远处中学门口刚做完最后一笔生意的小吃摊也收摊了。妻子在前面蹬动叁轮,丈夫还没来得及摘下围裙,在贴着“营养健康羊杂汤”字样的一只只胖铝罐后面慢慢推。
    他们生意欠佳,天天为轰炸大鱿鱼和流动饭团断后。标着亮黄色杂粮两个字的招牌插在旁边,从高处看去好像只孤独的七星瓢虫在城市夜晚里流浪,影子缓缓碾过有路灯泄地的柏油马路上一道道彼此间隔开的白线,而后将它们就此留在外人空落落的视线中。
    “不是我嘞。”良久,云舒总算开口道,“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罚我,随便你。但是不要没收手机。”
    “然后我问你到底是谁的,你顽强抵抗不松口,我到大家面前直接质问,最后拎着它的手伸出窗口,于是这支手机真正的主人就会在那时候举手向我自白。”薛霁其实很少在生活里这样,大段又迅速地拿言语朝他人轰炸。
    尽管她的语气依然很轻柔,遣词很斯文。
    这是快成为她本能的一部分——生活是场驯化。
    和母亲或文太太相处时,她常需要扮作的只是个乖顺的捧哏;而当与悦雯聊天时,说是聆听者更合适。
    至于秉信,那所有人、包括曾经的她自己期许之中属于情人的对话,最终也不过成了彼此微信里许久时间之前互相寒暄的电子墓碑。他们算哪门子情人?莎翁看了要摇头,汤显祖听了恐怕也直摆手。
    云舒却是与所有人不同的。她干脆是一条方从鱼缸里被捞起的,挣扎于掌心的小鱼,话语或轻或重,落在她耳朵里,每进一分她的表情便失落一分。这种鲜活在她被从水氧中生生剥离之后显得格外生动,也让语毕的薛霁回味出自己暗含嘲讽的残忍,继而无声自责一气。
    她激活了薛霁从前未有过的主动,也是太容易使自己深感疲累的举措。就好像十多年前捧着小兔子欢天喜地回到家的那种遗失已久的心境。只不过眼前人比起百依百顺的小兔子,倒不如说是只刚被自己反着捋过的小刺猬。
    有点扎手。
    正当云舒背在身后的手指恐怕就要搅成麻花的沉默时刻,薛霁对着嗡嗡作响的手机上随屏幕骤然点亮的一串号码眯起眼睛,继而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对,是我。”她下意识将右手虚掩在耳边。云舒向后退开一步,条件反射快得好像有隐形教官拿着树枝在她深蓝色的裤筒旁啪地敲了一下。
    “我现在在学校……对。周内有晚自习要上班的。不好意思,您看能不能改天?……好的,那到时候我过来……谢谢。”
    挂掉电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属于泥土的潮湿腥味。虽然是晚上,不能讲天空的表情看清,但下雨的意思确一点点明确起来,宛如汇聚于天顶迟迟流动的云层。
    “好,答应你。下课以后该还就还回去。”
    薛霁侧过身环抱起双臂,对着云舒视死如归的模样竖起一支食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后者飞快地瞥她一眼,旋即又把目光移到走廊柱子上的列夫托尔斯泰那。
    见她又是一副以为靠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挨过一劫、成功把新老师当软柿子捏了的模样准备随意一鞠躬就转身回教室,薛霁这才和盘托出重点来,语气柔和而坚定:
    “但如果不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你必须现在就跟老师讲清楚。”停顿片刻,她盯着云舒在走廊灯光下被渲得煞白的脸,然后是那件肩膀已经垮到半条胳膊附近的校服。
    真不知道出于计较到何种地步的心态才会买这种根本不合身的尺寸。云舒撑在衣服里,活像只找错了家的小寄居蟹。这身宽松的船帆贴合在她身上,暖意很贫瘠。
    为了方便在作业上涂涂写写,她把衣袖一路推到手肘,且细且弱的手臂上挤出两坨泡泡袖,宛如油画里夸张的中世纪贵族。右手手腕套着发圈。
    薛霁替云舒把衣袖放下。她向前一步来时,宛若风来。着拉链向上提的手快滑到前襟,眼神落在胸前的玉佩上。这块玉很好,做工也神形毕现。观音端坐莲台、垂眼而视,普渡苦海叁千,宝相既慈既悲。
    她为挑拣给文太太的回礼苦恼了好一段时间。悦雯陪着她过眼许多首饰,玉坠玉镯上雕刻着珍禽瑞兽,自然也有佛陀与菩萨。薛霁曾以为这些品玩经历只是徒增而已,她不信佛。宋太太近小半生的每个初一与十五都虔诚地进香茹素,而倘若真有那固执情愿中的慈悲神佛听到了母亲的祈祷,他们原本上算和乐的生活又怎么会登高而坠。
    薛霁缠绵于病榻久久不能转醒那段时间,宋太太不顾丈夫反对,日夜守候在爱女身旁为她唱诵《药师经》。他们清清楚楚地在医生面前听完了宣判:“……可以说是摔碎了。现在问跳舞的事谁也不能保证。”那措辞十足委婉,可惜委婉背后不容人抱有一丝幻想,“我们现在应该先争取帮她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质量。”
    房门紧闭的单人病房里,宋太太眼泪不停,唱经机的电流也跟着呜呜地哭,诵经声盘桓旋荡:“炉香乍爇,法界蒙熏……”不到一半,薛霁一张无血色的脸仍旧惨如纸扎,宋太太再念不下去。这对和平了半辈子的老夫妻在女儿病榻前吵得眼红声嘶,薛先生既痛恨宋太太事已至此还求诸虚幻的举措,又埋怨她把女儿养病的地方弄得太晦气,两人你来我往,母亲大哭一回。
    一直到薛霁和陈秉信相识后,父亲还在饭桌上同年轻人讲起这件事,宋太太当即同丈夫拌了嘴,叫秉信在中间打哈哈一顿好劝。母亲心直口快,要薛先生自己下去庆幸这话没在更早的时候说,否则非得收不了场。薛霁在秉信诧异的目光投来时只好报以浅笑,否则他以为墙上那些曾挂过相框的尴尬又仓促的白印是哪里来的。
    她难以数计的、后来干涸在祥林嫂式的叙述里,却真正存在过的时刻,随废玻璃渣和旧酒瓶一同以2毛钱一斤的价格被装上叁轮车,嘎吱嘎吱驶向居民楼外的落日。
    后来宋太太带着女儿攀登据传有九百层的石阶去古刹还愿。那时薛霁端跪在蒲团上,眼角余光映出宋太太长久亦虔诚稽首的身影。青烟绕缭,与烛火后似笑非笑的佛陀相凝视的瞬间,从小到大皆懵懂着顺从母与父的薛霁头一回与他们有了莫大的分歧,仿佛已经从那个血肉温暖、血肉模糊的衣胞中彻底出走,第一次不再囫囵地皈依于母亲赋予的旧世界,感受刺激且隐秘。她自此不再信佛。
    云舒看着薛霁的模样。明显有所思又要有所问。但最后她一言不发地只是拉好了拉链,将那枚翠绿水润的玉观音掩在外套下,只余两侧细细的红绳,蔓垂过云舒的脖颈。这是云舒的珍惜之物。
    薛霁细细拍拂去她外衣上的褶皱与灰尘。
    退后一步走时,又恍若风去。
    “包括谈恋爱也告诉我。好吗?”
    “我说了在找人。”
    “你父亲?”
    云舒一脚踢开了一只被踩扁的笔帽。
    “他和一个女人在省城暂时同居。”
    “同居?”
    “他租的房子旁边有家粉色按摩店。女的就是老板。”踌躇片刻,云舒还是选择了一个更婉转的表达方式。
    “那你为什么这样着急,今天就逃课过去?”
    “她跟我说我爸……云家樵这两天住址又被从前的债主发现,找上门去威胁得很紧,所以他已经在准备收拾行李去外地了。他跑俅我还上哪去要钱?”
    说脏话倒也不是很脏,委屈到气极似的,或者是为句首的一时嘴快刻意打上的补丁。
    “她既然和你父亲同居,又有什么理由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你呢?好好想想,这其中可能没那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理由?”
    云舒在薛霁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为难一阵。
    这能算谈恋爱?云舒有些尴尬,这算哪门子恋爱。
    纯粹是她装成土大款去骗了那个女人而已。
    但云舒一时间说不出口。在薛霁面前,看着她那张一时间宽容到好像真能容忍逃学、开小差、满嘴乱骗之类种种劣迹的脸,这个“骗”字反倒变得格外滚烫,光是酝酿着就这般费劲,要灼穿她的心肺。
    “自己好好想一想。”薛霁说,然后第二次叫了她的名字,弄得云舒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云舒爱讲方言,不是因为小时候母亲没有归束过自己,只不过这样有种轻松而愉悦的解放感,彼此间保有满满是乡土人情亲近。
    但薛霁偏不这样。她的普通话和她的板书一样横平竖直,甚而少了许多书面上的飘逸,不做语音含混暧昧的擅自删漏。
    照方言的念法,她就是云苏。霞暖镕金云苏泄玉,是另一番美感。而云舒是薛霁念的,一板一眼,好像已经在心里调出《小窗幽记》来默写过,近似于诗的情趣在她唇齿间流淌。她这样叫她,仿佛早领悟了她姓名的释义。
    天空开始下雨,空气濛濛如泪眼。雨丝从空中往下渗。这样的雨不比降生于雷暴的同类有那样摄人的气魄,却独特在柔密缠绵,不动声响地就能把这样天气里所穿的薄长衫润湿。一场晚春小感冒自然也就会悄无声息地来。
    薛霁张手把她往走廊内侧靠了靠。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在行程没有跟长辈报备过的情况下,穿着中学校服去异地找人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况且听你讲,你父亲住的地方安保也不会太好。”
    从高二年级所处的四楼向方才有小吃车的位置望去,只剩雨丝在寂静伫立的路灯橙黄色的拥抱里好像婚飞蜉蝣般细细密密交错着飘落,留下来过一场的痕迹。
    “你还是年纪太小。做事容易考虑不周,爱冲动。”
    “……用不着你来怪我。”
    我又不是不晓得。
    云舒又把嘴抿成一道横线,话说得很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意义是哀且屈的,仿佛在薛霁这个“拦路虎”出现之前,就已经有过无数人搬出这套说辞来教育过她,可又从没有一个真正设身处地共她的烦恼。
    她讨厌这种悬浮的高高在上的指教,真心讨厌。
    但云舒毕竟不学无术,嘴笨舌拙。半晌只能反驳一句“你以为我想”,然后惹人为她的没心肝大发雷霆,最后云舒往往和晾在走廊里的拖把站在一起,有时是两叁节课,而那次是半天。拖把们被取走了,她还在罚站。
    拖把们又湿漉漉地回来了,人流自教学楼出口开闸般外涌,天黑得早的月份,校门外夜灯点亮,接送学生的汽车在马路上拥堵成迁徙的甲壳虫队列,每只虫壳下都有一个或半边奔赴热气腾腾晚饭的小家。她总算被唤回办公室。朝老师承认完错误,他这才极不计前嫌而宽容地摆摆手,这一幕熟练得好像他已经排演过一百遍的话剧。
    云舒临转身要走时,他宽容、温暖且不容这宽容温暖被质疑与反抗的手忽然好像要特别有安慰意味地放在她的腰上,办公室空无一人,windows屏保上五颜六色的泡泡在框里蹦来跳去,一屏玻璃窗将他们和室外尚冒热气的车水马龙隔绝开。她抽身说不要的模样惊惶又动人,受到惊吓,好像只气喘吁吁的小羊羔。中年男人有通过a片和实战钻研透男女之事后睥睨小女孩的高深学问,说不要就是要,顶嘴的时候意在撒娇。
    因为过分懂得,所以做了个浅尝辄止的决定,不想放任云舒脸上的既惊既娇既羞像没放冰箱的隔夜生菜一样脱水干枯成寻常女孩那种麻木。他粗粝的指茧摩挲过云舒胸前的玉坠,菩萨妙相欢喜,美得地转天旋,美得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后在她快要落泪时把这差劲的、青春不日便要投入工厂流水线的女学生初发育的臀部拍响:这一记理应叫责罚,要她替自己细细地数脑袋上为她烦恼出的白发,追忆他的青春,日后再慢慢挑选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采撷她的青春。
    被放走后搭车去医院的云舒两条腿在颤悠悠的公交车上好像筛糠。坐在母亲面前时,云舒校裤下的指印有火在烧。
    “云舒,我没有想过责怪你。”薛霁说。
    然而还没等到他作蜂还巢,一纸调令便发了下来。
    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老朽!他如是愤愤而去。
    “听你说完这些我很后怕。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她等待云舒的回应,宛如白杨静植在雨雾中,呼吸是风穿过她枝叶娑娑的响动。云舒别过头,只闷着。
    “因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针对你这样女孩的犯罪了。”
    说“太多”时,薛霁本可以云淡风轻的眉毛显出苦恼:
    “我只有在担心你。”她用方言讲。
    云舒的耳轮在灯光下红得很无保留,像将将出壳,暴露在外的雏鸟:
    “……她以为。”
    停顿。
    复朝薛霁依然柔波万顷的面容难能心虚地一窥。
    “好嘛,因为……因为她以为……”
    “薛老师!”走廊另一头远远地响起一小串稀碎的脚步声,马尾辫高高扎起的女孩一路穿过李白、列宁与托尔斯泰,最后停在两人面前,又抬头望了望门口的班号,开口问道:“请问您是c班的薛老师吗?”
    “我是。怎么了?”薛霁转过身,看着来者一面喘气,一面难费力地把这件事掰碎了往外讲。
    “有个自称是你们班云舒姨父的人找她。”
    “找她做什么?”
    马尾辫随着女孩向后指办公室时一甩,看在薛霁身后少女的眼里,好像鞭子啪地一声抽在她脸上。
    “说、说云舒偷走好几千块,从家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