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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若我是身着宫装的女子,手中捧着这个还无可厚非,可现下我一身男儿打扮再抱着这个就显得很有些不伦不类了。正想着还是递回去时,那小宫女早已是一溜烟的小跑出去了。这边南宫皇后也用完了药,气也顺了很多,我遂道:“母后即便体质特别,可父皇对母后即便没有那么多的柔情缱绻,却总该是有夫妻的情分才对,只要严于律己,守着这份情分却也是能安然度日的才对。”
    南宫皇后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安然度日?彼时本宫是那么年轻貌美,就此孤老于宫闱你叫本宫怎么甘心?这么多年本宫一直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本宫的错,即便为此失去了圣上对本宫的那一丁点的怜惜。柔情缱绻本宫也曾得到过,那颗海上漂的梨子根本不是谁进献来的,是本宫命人前去查访才得来的,初初有孕之时,钦天监也进言说夜观星象,紫微星熠熠生辉,南朝又将迎来一位明主,那就是本宫腹中的胎儿。
    所以,那孩子一降世便被封为了太子,至此,本宫虽身有缺陷,能得此一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圆满,只要···只要后来没有拿玉玑子···”
    我冷眼瞧着痛苦失声的南宫皇后,不知她哭的是她自己还是月尘,我起身慢慢向她所在的榻前踱去,声音没有什么语气的道:“让儿臣猜一下,父皇之所以如此冷淡待你,恐怕并不是因为什么天机册中的天机,而是得知天机后的你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在你腹中待了十个月的孩子想要去讨好父皇,这件事任何人做都可与,独独你不可以,因为从这一件事上便可见你的心思有多么的歹毒,想来父皇也是看透了你,进而那一丁点的怜惜也不肯再加诸在你身上,对吗?”
    “呜呜···你知道什么?你又能懂得什么?你不会懂得本宫绝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再一次覆灭,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难道我不会痛吗?我的痛才是最深的那一个。我以为只要杀了那个孩子,一切便又可以回到从前,即便圣上不能再对我那么的宠爱,可起码还会存在你说的那一丁点的夫妻情分与怜惜,可是没有,我得来的居然是幽禁凤藻宫,非死不得出,三十多年了,圣上再也没有见过我一次,呜呜···”
    想起月尘的童年,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上前一步抓住南宫皇后的双肩便摇晃起来,厉声质问道:“你得到的不过是幽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在满是杀机的王府之中得到的是怎样悲凉的童年?你可以心肠狠毒,可你狠毒的对象怎么可以是你辛苦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我以为你起码会如外界所传一般,尽力的去保护他,退而求其次,即便你不去保护他,你又怎么能去害他?”
    “我为什么不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我才失去了全部,就连见圣上一面的机会都失去了,我不止恨他,我恨毒了他,只要他死,他死了一切就又可以回到从前,圣上会时不时来凤藻宫和本宫说说话,哪怕只是说说话呢···”
    “啪···”我一生很少打人耳光,因为我深深的知晓打人不打脸这个老理,可今时今日我却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这一巴掌直打的南宫皇后趴伏在榻上好一会儿都没能起身。
    我伸手指着瘫在榻上喘着粗气的南宫皇后,声音哽咽道:“人可以糊涂,但不能愚昧,今时今日你还以为你被幽禁在凤藻宫中是因为你生下了月尘吗?你错了。”
    我呼吸急促,想到月尘儿时的苦就连呼吸都觉得疼痛起来,翻起手腕,那条蛊虫果然比之前愈发躁动不安起来。好一会儿南宫皇后才从新坐了起来,眼神呆滞的盯着我,嘴角上挂着一道血迹。
    身后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之前那趾高气昂的大太监颤声嚷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你好大的胆子···”
    不等那太监靠近,我随手向后挥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因怒气的缘故我使出了七成的力道,那跑在最前面的大太监不算瘦小的身子生生被这劲道扫出去了七八米远,我侧首看了一眼,只见他五孔均已被震出了血,现下正进气少出气多的躺在地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
    “奴才的职责不仅是要照顾好主子,更应该知道劝解主子,本殿一瞧就知道你不能尽到这个职责,留你何用?”我正手掌运力,打算给他一个好死时,殿外却传来了通报声。
    “陛下驾到···”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激动的莫过于南宫皇后了,只见她挣扎着从榻上支起身子嚷道:“快,杜鹃,快帮本宫梳妆,圣上来同本宫咳咳···”
    不一会儿隔着几层珠帘便看到了之前已经见过的青色身影,还是没着那亮晃晃的龙袍,与楚燕飞身上清冷的气质如出一辙。我弯腰揖了一下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起来吧。”楚煜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千年来便是如此的一成不变。
    我特意看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看到南宫皇后时还是同样的波澜不惊,无论面前这个女子他是否爱过,怜惜过。当真正见到楚煜之后,南宫皇后却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就连该行的礼数也忘了个干净。
    “婉儿,近来身子可好些了?”楚煜虽说着关心的话,可语气还是一如之前的清冷。饶是如此,南宫皇后也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圣上,这是真的吗?臣妾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将您等来了?这不是做梦吧?圣上···”
    我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画面,是阔别多年重新聚首的爱人?还是冤情孽债最后的释怀,我不知,人的心难以琢磨,人的情更是琢磨不透。
    第三百二十二章 梦中依稀灯火寒(下)
    情之陌路,如果两人之间只剩下这般生分的客套话,换做是我宁愿选择在情意最深最浓时斩断它,悲伤的结局远比悲惨的结局来的幸运的多,很显然,南宫皇后算不得一个幸运的人。两人夫妻一场,这么多年未曾相见,如今大抵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的,我识相的转身出了内厅,缓步至外殿中等候着。
    内侍将那被我打伤了的大太监抬出来时,我正拿起姜盛从新端来的一碗新茶,尽管我没有抬一下眼皮,可抬着那太监的那些人从我跟前路过,那折磨人的哼哼声猛然停顿了下来。
    我细细的品着盖碗中的茶汤,没什么语气的说道:“等等。”
    四个抬着藤条春睡凳的内侍全部停下了脚步,我侧首看了一眼姜盛,浅笑道:“姜公公费心了,这么上好的乌龙茶,的确须得配这广彩织锦的器皿,才能品出这醇厚的茶香。”
    姜盛含笑弓腰客气道:“谢殿下夸赞,奴才只是做了奴才该做的事。”
    我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踱步到那还被众人抬着的大太监身边,声音不温不火道:“本殿素来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却也不代表本殿是个没脾气的人,而本殿最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样的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即便你再得宠也高贵不过主子去。”
    “奴才···奴才谨遵殿下···教诲。”那大太监一改之前高高在上,恨不得拿鼻孔看我的姿势,现下卑躬屈膝起来,虽然有点晚离了。
    我挑着眉嗤笑道:“教诲?谁告诉你本殿这是在教诲你了?本殿不过是要你死个明白罢了,不然以你这般的天资,只怕是死都不知因何而死。”
    不等那大太监在说些什么,我两指飞速在让胸前几处大穴点了几下,瞠大着的双眼中似乎满是惊恐又满是不甘,却终究是光彩散尽一片死灰。我本可不杀他,只是就在刚刚我突然想起了晚清时期著名的大太监李莲英,想着眼前的人,不,现在已是死尸的太监不知为南宫皇后毒害月尘出了多少的主意,这样的人留着的话我也是不放心的,不如送他早些去投胎的好。
    我挥挥手,示意几个内侍将他太下去,正要从袖袋中找出一块娟帕来擦手时,身旁却递来一块青色的丝绸娟帕,我侧首看了一眼姜盛,一语双关道:“看来姜公公是也觉得本殿的话说的很对。”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楚煜才从内厅中走了出来,脸上还是如同来时一般的清冷无表情,丝毫没有一丁点的伤感或者喜悦,哪怕是慈悲一些的怜悯都没有。我起身后没有出声,楚煜抬首看了一眼殿外的阳光,轻声道:“陪朕走走吧!”
    这句话不是一句询问,我自然也没有拒绝,起身落后了楚煜三步远的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帝王之位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的寡居之位,即便眼前的人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气,却也不代表他就会容忍我的僭越。
    本该是盛夏时节,却因这异象,前几天开的还娇艳无比的花草此刻全部被冰雪封存了起来,有些树枝上甚至还挂着雾凇,这在南朝实在是无比的罕见的。我一直盯着楚煜的后脑勺,心中反复思量着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我更加好奇的便是在他心中是不是真的除了南朝的江山这份祖先强加在他身上的担子外,他再无其他在乎的东西。
    走了好一会儿,就在我都觉得双脚有些麻了的时候,楚煜才停下脚步说道:“就在朕来凤藻宫之前,那孩子来见过朕了。”
    我呆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楚煜口中的那孩子指的正是不才在下的夫君,月尘是也。我没有出声,知道楚煜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自然是不会不识相的去打断。果然,楚煜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他比朕想象中出落的还要好,朕真的是老了,没想到当年那个孩童如今竟已那般的大了,或许你不会相信,其实朕从来都没有派人去追杀过他,从来都没有。”
    “这么说,冷眼旁观的那个人并不是皇后娘娘,而是陛下您?”我思考了一下之前南宫皇后的那番话,似乎也是在表达这么个意思。
    楚煜转身,自嘲的笑了笑:“冷眼旁观?或许这个形容很对,朕自来便是这样凉薄,生性如此,不可违拗。”
    不知为何,在楚煜与南宫皇后之间我明明应该是更同情南宫皇后才对,可听到楚煜这番话我却莫名的觉得心酸,一个人倘若不知情所珍贵之处,不是比失去情的懂情之人更加的可悲可叹吗?
    我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陛下此生并没有遇到值得您动情的人吗?”
    无论是男还是女,可后面一句我终是没有问出来,眼前这已年逾不惑,却仍保持着空谷幽兰般气质的男子,让我不敢有丝毫的亵渎之心。
    听到我的话,楚煜怔愣出神了一会儿才答道:“情?朕一生从不知情为何物,朕一出世便要担负起南朝未来的兴衰,先帝在时总是在教导朕,坐得这个位置的人,首先便要抛弃的便是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于朕来说,皇位不过是一个禁锢着灵魂的牢笼罢了。待到朕登基,想要试着去尝试情时,才发现,无论是朕自己还是那些朕该对他们有情的人,都已经疏远到再也拉近不了的距离之外了。久而久之,朕也习惯了这种感觉,虽然偶尔会觉得孤独,可孤独久了,便会越来越拒绝情这个东西。”
    “那您这一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不会觉得太无趣了吗?哪怕您有怨恨也是一种对自己活着的证明呀!”我有些激动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心中愈发悲悯起眼前的人来。
    虽然和楚煜接触了才两次,我就发觉楚煜在别人和他说话时,总是会走神,精神也总是很不集中,这不是一时一刻便能养成的习惯,想来也是,他身份都尊贵到这样的地步了,便是走神怕那些奴才妃嫔大臣们也不敢打搅他的,可这委实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陛下,陛下···”
    在我唤了好几次之后,楚煜才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可以称之为慈蔼:“怎么不唤朕父皇了?”
    看到这笑,我突然很严肃的问道:“您现在的笑代表的又是什么呢?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仅仅只是一种表情?而您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情?”
    “高不高兴有何区别呢?朕说过,朕一生不曾知晓情是什么滋味,因为没有情,世间的一切便也变的无比简单起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因此,朕在位三十多年也算是一个明君,并未曾辱没南朝的各位先祖。”楚煜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只是我不知这个动作是不是也如他的笑一样,只是做习惯了,其中并未掺杂一丁点的感情在里面。
    “您并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我想您也并不在乎南朝的百姓是如何评价您的,您既无情,自然也没有对黎民百姓的怜悯之情,您有的,也只不过是走不出的童年阴影罢了。”我有些放肆的说道,不知这样能不能惹怒楚煜。
    沉默,无论是我还是楚煜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此刻便觉得周身无比的寒冷,雪消融时带走了仅存不多的温暖气息,使得本就寒冷的季节愈发的冷意刺骨。就在我冷的牙齿都想要发抖时,楚煜终于幽幽叹出了一口气说道:“见到你,朕很高兴,那孩子比朕幸运,朕不知情,不懂情,那孩子起初也未必懂,大抵是遇到你的缘故,懂得一种情之后,其他的情慢慢也就无师自通起来,不然,婉儿便是杀了燕飞,那孩子也不见得会出现。
    朕这一生不知算不算是虚度,或者说朕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都将是一个悲剧,没有喜欢和不喜欢,没有愤怒与生气,真如你所说,朕虽活着却又没有活着的感觉,好在,朕的悲剧没有向下继续延续,好在,那孩子遇到了你。”
    楚煜说着这话便开始慢慢的走远,望着那背影我总觉得还有些话想说,遂大声道:“陛下···”
    “···还是叫父皇吧!”楚煜步伐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我咬了咬下唇,叫道:“父皇···”
    “嗯,你且放心的回去吧,南朝已自庆州边界退兵,朕也已颁下旨意,无论大祈能不能平定这次的叛乱,只要外敌不企图攻占南朝的疆土,南朝将永不发兵,若大祈能平定叛乱,南朝将与大祈,永世交好。”
    “父皇···”
    “去吧,去吧。”
    这一生中我见过次数最少,记忆最深的人便是楚煜,我嘴里一直念叨无情不似多情苦,可每每想到楚煜,我便觉得,人之至苦,便是无情,人之至悲,便是不懂情。
    离开时,我再次回到凤藻宫见了一次南宫皇后,似乎多年的心结已解,现下的她看上去状态很好,便是咳嗽都轻了很多,有人说,人的心灵其实有两面,魔鬼与天使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现在的南宫皇后已经成功杀死了自己心中的魔鬼,她再也不用被愤恨与愧疚来回的拉锯折磨着了。转身离开,隔着几层珠帘时我又回身看了一眼南宫皇后,只见她望着窗外喃喃道:“有阳光真好···”
    第三百二十三章 红颜伤,百花创
    回到睿亲王府时,除了王府的守卫人员,之前所有的禁军已全部撤走,王府所在的街道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这些人走的就如同他们不曾来过一般,丝毫的痕迹也未留下。
    屏退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文弈文祀,我顺着下人们将雪打扫干净后露出来的一条小路上,事情似乎都出乎我意料的顺利,就这么丝毫干戈不动的便解决了之前无比棘手的问题,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事情结束了结束了,却没有那么圆满,可即便是我自己也不知我所指的圆满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停在一处之前开的极好的花圃前,七月,本该是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的季节,这般突变的天气连凋零的机会都没有给这些花儿,便这么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雪停之后便会消融成雪水,结成了病,眼前这些花在开的极美之时便被这么封存起来,不知是幸或不幸?
    “夫人?这么大冷天的,您在这发什么呆?”转身便看到小桃一路向我小跑而来,身上桃花粉的锦裙在以雪做背景的空间中分外抢眼。
    我将双手操进袖中,浅笑道:“既然知道冷,怎么还跑出来了?”
    小桃在我面前气喘嘘嘘的站定,自袖袋中掏出一个暖手炉递到我面前:“奴婢见文祀跟文弈都已经回去了,却不见夫人回去,想着夫人虽有内力护体,可毕竟却不必未受伤之前,就抱着暖炉出来找夫人了。”
    我点着头接过了那暖手炉,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温暖,我身边素来不乏伺候的人,可聪慧如月奴,机灵如杨云落,却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而留在我身边的,小桃起初或许也不是,可现在我却俨然占据了她心中大部分的位置。
    伸手理了理小桃因为奔跑,鬓角上落下来的碎发,声音也不自然的放柔道:“再过不久,我和月尘便要起身回大祈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小桃明艳的笑容僵了一下,垂首道:“奴婢是夫人的人,自当是要跟在夫人身边才是。”
    “你虽跟在我身边时日不长,我却也算是了解你的了,当初虽是尹玉泽将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我却也从未将你看做是低我一等的下人,你的心思我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有些话我却是不得不说的。”我叹出一口气,拉着小桃沿着这条开满了被冰封住的花儿的小路缓缓走着。
    小桃双手握住我的一只手,低声道:“小桃知晓夫人并未将小桃当做下人看待,夫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小桃会好好听着的。”
    我鼻子里嗯了一声:“你看这些花儿开的多美,女子也如花,盛开时自然是艳丽一时,可花期能有多久呢?不过是转眼便凋零,被新开的花儿所取代。若是不幸,在盛放时节遇到眼下这般雪虐风饕,岂不一生都要耽搁了?”
    小桃停下了脚步,抬首不安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桃自知卑微,不敢企图更多,只求···只求。”
    “我知道你所求为何,只是他终是不同于尹玉泽的,尹玉泽虽心不在你,却终究是有心有情,他既知情便会懂情,只要懂情,即便是情不在你身上,却也是能明白你的心,可是楚燕飞,他并不是一个懂情之人,怀中揣着一颗石头的话你或许还是能捂热的,虽然会苦一些,可若是揣在怀中的是块冰,他便是融化了也只会要你寒心彻骨,你懂吗?”我有些忧愁的望着小桃的双眸,带着三分劝解七分悲悯。
    在我看来小桃素来是极为聪明的,有些话即便我不说透她自己也能悟出来的,何况眼下我这话说的已经如此通透,她又如何会不懂不明白呢?只是我心中更清楚,有些事情却也不是懂了明白了便能悬崖勒马的,尤其是情之一字。
    小桃一双含情俏目中隐隐现出些水意,拉着我的手哽咽道:“小桃明白,夫人这番话着实是为小桃考虑的,小桃都明白,只是,小桃也做不了自己的心的主。小桃生来便是要做巫族的巫女的,儿时除了嬷嬷逼迫着研习各种巫术再无其他,没有玩伴,更没有人关心过小桃。有时候小桃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袁王殿下是第一个待小桃与他人不同的人,为了不惹殿下厌烦,小桃世事都会听从殿下的安排,只为他能对待小桃一直不同于别人。
    夫人是第二个,小桃从夫人身上看懂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在殿下身边时小桃觉得自己活着,在夫人身边小桃觉得自己很快乐,可在王爷身边小桃觉得活的很快乐,虽然有时王爷甚至不会多看小桃一眼。夫人说的这些小桃也都懂,可是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只有快乐呢?若是一定要时时用心痛来提醒自己活的很快乐的话,小桃也是乐意的,夫人,小桃不怕。”
    时时心痛才能提醒自己活的很快乐?这和曾经的我何曾相似?小桃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样的份上,我虽心中还有些不赞同的意思,可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主意定然是要她自己来拿的,感情的事上,我终究是个外人。
    月尘的危机没有了,楚燕飞自然也就安全无虞了,相比下来南朝要比大祈来的安稳的多了,楚燕飞也就没有跟我们走的理由了。离开前,我亲自将小桃托付给了楚燕飞,只是说小桃武功不高,身份又有些特殊,大祈现在时局动荡,将她带在身边不免会添些麻烦。我虽是这么说的,可楚燕飞那般通透的性子又怎么会没有看透小桃的心思,好在他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也点头应允了。
    和来时一样,走时还是坐的那艘画舫,我也从新换回了女子的装扮,自然也没有忘记将冷梅的坟迁回大祈,这不过这些事是月尘打点的,细节上并未与我商讨。
    越向北行天气愈发温暖起来,一路上衣衫也从冬日里的棉衣换成了春秋时节的夹袄,将至大祈边界时我和月尘都已又换成了夏日里的薄衫。船舱中,月尘手中握着一卷古书残本在细细品读,我侧躺在月尘怀中,许是夏日里人容易困乏一些,现下的我困的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睡足了的我才睁开眼,月尘还在看那一卷在我看来残破不堪的古书,我伸手便抢了下来,放置在一旁的小矮几上,懒洋洋的问道:“难不成那卷破书比我还有吸引力?”
    月尘调整了一下我窝在他怀中的姿势,笑道:“太阳快下山了,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我眯缝着眼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月尘捏了捏眉心,将身子靠在矮榻的背靠上道:“你问。”
    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南宫皇后说的海上漂是不是就是你得到三生石石心的南海之巅九仙山?”
    其实我本意是想要问月尘那一天他都和楚煜说了些什么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绕了一圈却又没有问出口,我想月尘之所以没有告诉我自然也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的。谁没有秘密呢?夫妻之道,有时并不需要那么透明,隔着一层薄纱有时远比什么都没有来的更好。
    八月中旬,我和月尘总算是回到了庆州,一切都如楚煜所言,南朝已自庆州退兵,苏国内乱尚未平息,现在南朝退兵对苏国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苏行云身边虽有一个莫邪,奈何所谓孤掌难鸣,苏国并无很出色的言官,这几年一味的征战本就不够富强的苏国现下怕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在几场算不得大规模的战事之后,苏行云先是由庆州退兵至鹤城,接着便又由鹤城退守米州,而在大祈军队驻守鹤城之后,就在九哥磨拳霍霍打算再度挥兵西征时,却被我制止了。
    相对于还是算安定的鹤城,米州可谓一个棘手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太多的难民,而战败的苏行云现在手下的残兵败将丝毫不亚于土匪流寇,现在即便是攻下了对大祈也是了无益处,还要花费极大的精力与金钱去安置那些难民,如此一来,还是不攻为好,苏国的麻烦就交给苏行云去处理吧!冉笙似乎倒很乐于统领那些难民组成的起义军,和苏行云的军队玩起了游击战,搅的苏行云也算是疲于应对。
    庆州战事平息下来时,已经是十月的事了,我抬首望着天上的骄阳,毒辣程度丝毫不亚于三伏天,往常这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白光闪过,身子也不自觉的便向后倒去,可我心中却丝毫的担心都没有,那道温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那双手臂也会稳稳的接住我。
    果然,在我身子堪堪倒下时,感觉一阵轻微的风伴着淡淡龙涎香气味袭来,然后身子便落入了月尘怀中。在眩晕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再度睁开眼,苦着脸道:“我有点···想吐···”
    第三百二十四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月奴早在我刚刚自临安回来之时便已经身在庆州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的看着月奴在我面前忙忙碌碌的一整天,看着月奴那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后面的嘴巴我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觉得有些口渴,我自铺着厚厚一层蚕丝软垫的榻上爬起身来,打算穿好鞋子去倒点水喝,谁知道我这里脚还没有着地,月奴就如临大敌一般一股风似的刮到我面前:“夫人要什么月奴帮您拿,您好好休息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