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厌胜
兰陵之死给帝国两位最高统治者带来的打击超过所有人的预计,也因此在兰陵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未免触怒杨坚和独孤,包括杨广在内的满朝上下都处处小心翼翼,不敢懈怠。
杨勇更是在此之后日日跪在杨坚寝宫外请求原谅,却每日都不得宣召。他又开始抄写佛经送去独孤处,说是想以此向兰陵的亡灵赎罪,又怕兰陵不收,请独孤先行首肯,起初这行为自然也是碰壁的。但杨勇毕竟是皇室长子,天天在二圣宫外罚跪认错,难免找来闲言碎语,尤其引得高颎心中不平,为杨勇向杨坚求情。
虽然对高颎有所猜疑,但杨坚不得不承认高颎对大隋一向忠心耿耿,再加上杨勇深切悔过的表现确实不像作假,他便开始心软,可始终无法说通独孤。
得到了杨坚的原谅,杨勇便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他一方面开始学着当初杨广的样子,谨小慎微地在杨坚身边活动,重新参与到朝廷政务之中,另一方面,他开始暗中寻找可以反击的机会。
自从杨广成为太子之后,杨谅对他的敌意便空前膨胀,两人过去或许还只是暗中较量,真有争吵也多是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如今横亘在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也日趋明显,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汉王杨谅处处都在针对太子杨广。
杨勇私下邀约杨谅的事虽然做得隐秘,但杨广身边有个裴元通,打探消息想来又快又精准,因此杨谅前脚才见上杨勇,消息后脚已经送到了杨广手里。
杨广在之后听完裴元通的禀告后神色微变,手指轻扣着桌沿,正在思考什么。
萧夜心恰好送点心过来,见此情景放下东西就要离开。
“你先退下吧。”杨广对裴元通道。
待裴元通离去,杨广向萧夜心伸出手,道:“咱们聊聊。”
萧夜心回应杨广,与他牵了手再顺势坐去他推上,任由他搂着自己,问道:“殿下想聊皇后还是汉王?”
杨广打量着萧夜心,故作严肃道:“我以前是不是说过,凡事别把我说得太透?”
萧夜心莞尔一笑,道:“聊天总得有个主题,否则鸡同鸭讲哪里有意思?”
杨广点了点萧夜心的鼻子,笑道:“那咱们说说汉王?”
“他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处处给殿下使绊子,应该不至于伤筋动骨。”
“要是一个汉王加上一个废太子呢?”
“殿下过去不也是一直在应对这种局面?”萧夜心低头想了想,道,“殿下应该志不在此吧?”
“你啊。”杨广的笑意里带着对萧夜心的赞许,道,“裴元通说了,废太子这次不光要联合汉王,还想着等蜀王回来述职一并拉拢了。”
“废太子和汉王的底细,殿下一向很清楚。蜀王不常在大兴,威胁没有他们两个大,但也正是因此把不准他的脉。哪怕是上一次我们给了他教训,但应该没有伤到他的元气。”
“他们每一个单独拉出来,我都有把握对付,但如果他们联手,不管是内政还是在外兵权,都还是颇为令我头疼。”杨广按了按太阳穴,道,“上回去蜀地只看见了冰山一角,蜀王私底下究竟还有多少实力,确实说不准。”
“所以殿下是想对付蜀王?”
“你觉得呢?”
“大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让蜀王在封地当个闲散藩王正是殿下对兄弟的关心。”
杨广朗声笑了出来,将萧夜心搂紧了几分,在她颊上亲了一口,道:“阿柔,你如今说话越发可爱了。”
“夫妻闲话,还要一板一眼的?”萧夜心看了一眼台上的点心,道,“说完事儿吃点东西,我特意让他们做的。”
杨广这便欣然接受了萧夜心的好意。
所谓谋定而后动,在杨勇没有进一步举动之前,杨广也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面对杨谅的日常针对,他兵来将挡,甚至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将许多扬州的事务让给了杨谅和杨勇手下的人。在外人看来,杨广这个太子当得,比起当初的杨勇情况更要如履薄冰一些。
兄弟之间的拉锯一直持续到杨秀回大兴述职,裴元通一直在暗中监视,终于等到了他们兄弟三人秘密见面的时候。
就在同时,有人在杨秀休息的驿馆内找到了一只人偶,上面写着不知谁的生辰八字,一看便知是厌胜之术。
驿馆的侍从不敢私藏这种邪物,立刻将东西上交给驿馆的侍卫队长,人偶随即被送入宫中,呈送到杨坚面前。
杨坚一看人偶上的生辰八字龙颜大怒,下令立刻捉拿杨秀。
带队捉拿杨秀的侍卫自然是杨广早就安排好的,都是他这些年来放在宫中的眼线,用来观测杨坚和独孤的一举一动,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原本杨秀正和杨勇、杨谅相谈甚欢,商量着如何一起对付杨广,没想到一队禁卫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带走了杨秀,让杨谅和杨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杨秀很快被押送道杨坚面前,杨坚将那只人偶仍到杨秀脚下,厉色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给朕解释清楚?”
一头雾水的杨秀在看过人偶上的字后顿时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像是见了鬼一样一把丢掉了人偶,在杨坚面前磕头解释道:“父皇,这不是儿臣的东西,儿臣冤枉。”
“从你驿馆找出来的东西,你说冤枉,难不成是谁要害你?”杨坚气得有些发抖,但看着杨秀这副讨饶畏惧的样子,他更是来气,扬声道,“你说不是你的,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的?朕还你清白!”
厌胜之术向来为王侯君主所厌恶,如今杨坚这盛怒的样子前所未有,杨秀自知并不受宠,不敢再造次,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猜测到是谁陷害自己,却不敢在此刻说出对方的名字,唯恐更加惹怒杨坚。
看杨秀不说话,杨坚刚要继续发话,却见大理寺来了人,说是有人向大理寺举报蜀王杨秀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
杨秀一听,急得指着来人怒骂道:“信口雌黄!”
“住嘴!”杨坚问道,“是什么人?”
“说是从蜀地来的。”
杨秀虽然阳奉阴违,在蜀地时骄奢,但自从上次被杨坚痛斥而灰溜溜离开大兴之后,他还算安分守己,但也只是比起之前大肆放纵稍有收敛,在百姓看来,蜀王依旧是过去那个横征暴敛,劳民伤财的蜀王。
此时听说来人是自己封地的,杨秀身上的冷汗又密了一层,他忐忑地擦去额角滴下的汗,已经开始在心里咒骂杨广。
前来揭发杨秀的正是小童和原先在山寨里的几个人,他们在杨坚面前将杨秀的罪行再一次复数,指出他并未会改,蜀地百姓依旧过着水生火热的生活。
“而且蜀王召集了不少巫师道士,经常在当地做法,说是驱邪求得神灵庇佑,但那些人一看就是邪门歪道。”小童道,“陛下,我们都是大隋的子民,自然有陛下护佑我们,哪里需要那些邪灵之术。蜀地的百姓都说,蜀王这是想通过这些旁门左道,另有图谋。”
“一派胡言!都是胡说八道!”杨秀跳脚,道,“孤确有着急江湖术士,但那是想为父皇和母后炼制仙丹灵药,根本不是你口中说的图谋不轨。孤是大隋的蜀王,孤对大隋,对父皇一片赤胆忠心,究竟是谁指使你到御前污蔑孤!”
“谁能指使你封地的百姓?”杨坚看着那只人偶已经怒极,再看看杨秀此时依旧砌词狡辩的模样,更是对这个儿子心灰意冷,道,“将蜀王禁足驿馆,任何人不许探视。这件事,朕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秀被禁足的消息一经传出,杨勇和杨谅免不了担心,毕竟杨秀被抓时和他们在一起,如果厌胜之术真的被扣在了杨秀头上,他们或多或少也会遭到牵连。
为此,杨谅一早就向杨坚申请亲自去江南督查工程以避开风头,杨勇也噤若寒蝉,除了处理公务,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府邸中不敢轻易出门。
三人还未真正对杨广做什么,就被杨广先发制人一击击破,不免让杨广和萧夜心笑他们确实不堪一击。
“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小童他们?”萧夜心问道。
“他们立了大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杨广看着萧夜心,想起之前两人在蜀地的遭遇,还有那些他瞒着萧夜心而处决了的西梁旧部。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这一次要怎么处置汉王才好。”
“殿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是都安排好了,蜀王逃不掉这一劫,就看父皇对他留有几分父子之情了。”
“这种事向来是大忌,就算是汉王做了,陛下也一定不会轻饶。殿下既然决定让蜀王来担这个罪名,便是不想他有翻身的机会。”虽说已经非常了解杨广,可看着杨家这几个兄弟为了皇位斗成这样,萧夜心还是有些唏嘘,道,“蜀王不比废太子,况且又是殿下铁了心要治他,应该好不了了。”
杨广将萧夜心的手裹在掌心,感受着传递在彼此间的温度,这才觉得冰冷的心还能感觉到温暖,道:“他但凡存着一丝犹豫迟疑,也不至于让我这么快下手。需知道,他才从宫里出来就去见了废太子和汉王,可见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了勾结。既然如此,就不能怪我动作太快,否则被他们拿了先机,对我们才不利。”
“裴元通都差点没发现的事,可见他们的确部署得严密,但是殿下棋高一着,这次有惊无险。”萧夜心安慰杨广道。
“等速速把蜀王的事了了,就要解决剩下的麻烦。”杨广的眸光瞬间变得冷锐起来,道,“所有阻挡我坐上那把龙椅的障碍都会被扫除,当初欠你的那份聘礼,我一定会交到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