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难处
杨广先发制人,直接打了杨秀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杨坚的人在又一次前往蜀地调查之后所找到的证据几乎都是杨广事先安排好的,也就更加落实了杨秀使用厌胜之术图谋不轨的用心。
杨坚为此大为震怒,直接褫夺了杨秀的王爵,贬为庶人,囚禁于内侍省。
在杨勇之后,又一个被废除爵位的杨氏子弟出现,这不免让人猜度本就岌岌可危的皇室关系是否已经对大隋朝的政局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独孤虽然平日和杨秀的母子之情寡淡,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眼看着亲儿子诅咒自己的丈夫,一向以孝义为道的她难免痛心疾首,病情因此开始恶化起来。
杨广虽然贵为太子,但一直以来独孤都是他在杨坚面前最强大的后盾,因此但凡独孤出了状况,他必定第一时间赶到,尽心侍奉。
接连遭受打击的独孤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坚强,年月流逝带来的脆弱让她在如今病痛纠缠的时间了需要更多的安慰和温暖,而杨广的陪伴就成了她现在最留恋的依靠。
可饶是有了杨广,因为兰陵之死和杨秀不孝而引发的重重心病始终无法让独孤从阴影中走出来,久病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日常陷入昏迷的时间也比过去多了许多,很多人都开始默认某个事实,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就在杨广侍奉独孤期间,杨勇负责的江南项目一直进展不顺,甚至出现了河道决堤死伤百姓的事。
消息传回大兴,杨坚看着公文上的内容,老眉紧皱。
高颎见杨坚忧心忡忡,道:“陛下,老臣有话,恳请陛下听一听。”
杨坚放下公文,颇是疲惫的样子,道:“有话直说。”
“自从陛下废长立幼,朝内便事件频发,连累到的不光是各部官员,还有皇室男女,难道陛下当真无动于衷吗?”高颎道。
杨坚知道高颎又要老生常谈,此时他无心与之周旋,便不作辩驳。
高颎见状,继续抓住时机向杨坚进言,道:“自古长幼有序,万物循道而生,倘若不遵从天道,必定秩序错乱,祸事频生。陛下可以想一想,废长立幼之前,可曾如此多事?”
杨坚虽然不愿承认,但高颎所言却是事实,从他废杨勇改立杨广之后,大隋朝从内至外都仿佛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甚至还有杨秀对自己使用厌胜之术,种种一切都脱离了原本和顺的局面,他也一直陷入忧虑、愤怒等各种消极情绪中,仿佛这大兴的天一日复一日都是阴沉沉的。
这些无法解释的事如果归于天道,便是给了杨坚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是上天的安排,是对他不遵循祖制的惩罚,那么他是否需要及时止损?
陷入沉思的杨坚在屏退了高颎之后没再见过任何人,甚至赶走了所有服侍的侍从,一个人坐在文思殿里思考着自己的“过错”和帝国的将来。
杨广得到消息后不免有所担忧,独孤看出了他的不安,问道:“阿摐,你怎么了?”
杨广一脸愁苦,却不敢直面独孤,在听见这一句询问之后,他竟是直接落了泪。
独孤见状更加担心起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母后,母后如今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杨广假惺惺地擦去了眼泪,委屈道:“儿臣只是想起近来发生的这许多事,不免心中感慨,也十分忐忑。”
“为何忐忑?”
杨广故作为难,独孤道:“你我母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广定了定神才道:“近来家中朝中连出事端,儿臣以为都是儿臣的错。”
“这与你何干?”
“大哥原居太子之位,朝中一切顺遂,兄弟骨肉之间也和睦友爱,可是自从父皇立了儿臣为太子……”
“莫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一想起那些无稽之谈,独孤心中也有几分生气,道,“睍地伐本就资质平庸,倘若他安守本分,这个太子做得应该很是稳固。偏偏他心术不正,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德不配位,被废太子是无可厚非。而阿摐你一向才德兼备,你父皇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你切莫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妄自菲薄,你可是大隋的太子,是你父皇亲自下旨昭告天下的。”
杨广虽然点头答应,又道:“有母后在,儿臣总是能安心一些。”
看出杨广对自己的依赖,独孤倍感欣慰,道:“母后知道你的好,但凡我在一日都会护着你,那些人想要为难你,母后替你拦着。你只要不辜负你父皇对你的信任和期待,好好做这个太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儿臣知道高仆射一直都希望父皇复立大哥,他是朝中重臣,又深得父皇信任,儿臣只怕父皇最后还是会听信他的话。”说着,杨广又惴惴不安起来,道,“母后,儿臣如何是好?”
独孤搂着杨广道:“凭那高颎多有能耐,你只要处处小心,别被他借题发挥,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你父皇抓不到你的错处也没办法。再说,还有母后在,我看不允许有谁欺负我的阿摐。”
独孤稍有的温和慈祥让杨广颇为动容,他并非对独孤没有母子感情,只是这些年来为了筹谋大事,他已经许久没有真正和独孤做过交流。此时这向来专断威严的一国之母向他展露了这份不为外人知的温柔,着实让他心头一热,仿佛重拾了失去已久的温暖——这份温度有别于和萧夜心的心心相印,而是融入骨血的血脉温情。
另一头,萧夜心因为大局未定,心中有所顾虑,所以特意趁杨广进宫陪伴独孤的空档去慈恩寺进香祈福。
离开慈恩寺时,萧夜心发现了萧玚的身影,但此时那满脸阴沉的萧玚着实让萧夜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萧夜心按捺着内心的顾虑问道。
“有件事我想问你,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萧玚说话的语调都十分僵硬。
萧夜心迟疑了片刻,点头道:“你说。”
“当年我和阿五离开大兴,是不是你设计的?”
多年前的往事被重提,萧夜心也如被当头棒喝,一时间失去方寸,好在她足够冷静,没有表现得太过慌乱,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从让我和阿五离开,到我们收到母亲抱恙而回来,路上遭到刺客追杀,是不是都是你设计的?”萧玚的质问里满是被压制的愤怒。
萧夜心曾经为了获得独孤的信任和原谅而设计了自己的亲弟弟,她因为这件事愧疚至今,原本以为不会被人提起,却没料到萧玚还是知道。她不得不开始担心从这一刻起自己和萧玚的关系,所以紧张道:“你听我解释。”
“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萧玚咄咄逼人的神情让萧夜心不愿意面对,但她更清楚即便自己否认了,萧玚也不会相信,所以她还是选择坦白,点头道:“是。”
内心瞬间的崩溃让萧玚的视线立即模糊起来,他质问道:“为什么?”
“我要留在殿下身边,我需要一个能够保护我,保护萧家的人,所以你和公主必须分开。”
“为了你的目的,你就欺骗我和阿五,利用我们,你知不知道我和阿五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要回去的决定?我们不忍心对不起萧家、对不起杨家,所以我们自愿放弃了一起远走天涯,却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被我的亲姐姐设计好的。”萧玚低吼道,“我以为你是真的关心我,可原来你不过是在利用所有你可以利用的人去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可是还是这样做了!”萧玚打断道,“原本我和阿五可以相守一生,就是因为你要攀附权贵,害得我们没办法在一起,甚至到死,我都没见上阿五最后一面。那是我想要一辈子守护的人,我却只能看着她一次次地被迫出嫁,一次次地遭受不幸,我却不能保护她。姐,你是我的亲姐姐,这么多年来,你看着我,看着阿五,难道就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是我对不起你们,不光是你和公主,我还做了太多足够诛心的事,我也不敢求你原谅我,但是事已至此,你怪我怨我怨我,我都接受,只要你别冲动,只要你急着,我们都是萧家的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会做出这种事?”萧玚的怒火几乎达到的顶峰,双眼通红地盯着萧夜心,责骂道,“我早该知道,不是一家人怎么能进一家门?你和太子才是一路人,他们杨家的人互相残杀,你和他在一起,自然也学会了这些,为了一自私欲不择手段,甚至对最亲的人下手。”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萧玚冷笑道:“怎么,你怕了?谁告诉我的重要吗?我迟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真相,一直都在为伤害我和阿五的人办事,我真是傻,阿五要是知道了,一定和我是一样的感受。我们被骗了这么多年,我们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萧玚的指责虽然激进却没有说错的地方,萧夜心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驳,她确实做了那些事,确实对不起萧玚和兰陵这两个一直都信任自己的人。
看着萧夜心默认的样子,萧玚的目光冷却下来,道:“既是你先对不起我和阿五,以后就不要怪我讨回这些年我失去的东西,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萧玚决然而去,丝毫没有理会萧夜心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