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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第二天早上,大家一起用的早餐, 魏家人习惯早起,容扬看来也有早起的习惯。不过,容家早餐多是西式, 吐司、蛋糕、牛奶、煎蛋、果酱一类,陈萱反正吃的乱七八糟,倒是魏年魏银一幅享受又满足的模样。
    魏年同容扬说了去工厂的事,容扬道,“一会儿我让文经理带你们过去, 还有两个技工, 有什么不懂的, 问技工就好。到时, 在北京另设工厂, 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魏年应下了。
    容扬每天行程繁忙,并无空闲带着他们亲去工厂。好在,魏年也不是非要人带着才能做事的性子。魏年当天过去,就明白,为什么容先生说搬工厂搬的那般轻描淡写了,这是一片不小的工厂地界儿,不只容扬一家做化妆品的。不过,这块地皮是容扬的,其他工厂不是正在搬,就是已经搬了。魏年一打听才知道,容扬打算把工厂搬迁,然后在地皮上盖别墅。
    相对于容扬的房地产事业,可想而知,这一家小小的化妆品的搬迁是多小的一件事了。
    魏年看过机器,问了两个技工,其实容扬说的什么完整的生产流程,也就是两台机器,两个技工,真难得当初容先生当时的口气了。魏年是个实干的人,他根本也没用人给出具体的数目,看过工厂后,绕着那房舍走了一圈,让陈萱记下房舍大小,长宽各多少步。
    陈萱拿着个小本子,像是阿年哥的小助手一般。
    魏银则是在去年的底货里,拿了一些点唇膏,美指油,待看过工厂,文经理道,“不知魏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先作安排。”
    魏年道,“我们来上海主要是看工厂,安排的事不急。”
    文经理有些纳闷儿,这工厂不都看过了吗?魏年把两位技工叫来,问两人,“这机器是什么时候买的?”
    两位技工竟说不上来,魏年心说,个姓容的死狐狸,给他坑惨了。魏年转而问,“两位师傅什么时侯开始在这化妆品厂上班的?”
    其中一位徐师傅说,“我来得年短时,来了三年。李师傅年头儿长,有五年了。”
    李师傅说,“我来的时候,机器就在了。至于什么时候买的,听当时的大师傅说,有五年了。”
    魏年算术很不错,当时险没叫容扬气死,这该死的容狐狸,十年的老机器,还搬个脑袋啊搬!亏得当时容扬那般脸大,还说有人出高价买他这破机器,让他自家卖去好了!
    魏年可算是把里外里的事闹明白了,容扬完全是要盖别墅卖房子的大生意,估计搬迁地面儿上的工厂时才想起来,唉哟,这里还有家亏损多年的化妆品厂啊。恰巧那时不知从谁嘴里知道北京有这么俩笨妞儿,给别人卖化妆品卖的不错,容扬才起了这个心。真亏得他一口一个,全套的外国机器——十年前的;完整的生产流程——就剩俩小技工,大师傅人家早走了;魏年可算是知道容扬怎么发的家了,就这张嘴,不发家都难啊!
    魏年和颜悦色的问过两位技工师傅,也就不操心工厂搬迁的事了,同文经理打听起上海有名的百货公司来。也不必文经理相陪,让文经理只管自己忙,魏年带着陈萱魏银去的,第一站便是上海的先施公司。
    这一去,真正长了见识。先施公司据说是上海第一家招女售货员的公司,当然,现在不同以前,女售货员虽稀罕,也不是没有。像陈萱魏银的帽子店,孙燕一样是女售货员,可人家先施公司可是做这事的头一家。
    就是魏年,在北京时也听闻过先施公司的名声。
    待坐车过去,饶是魏年也深觉大开眼界,北京城里四五层的建筑就是高的了,先施公司却是七层洋楼。先施公司的富丽堂皇、高档奢华,早在一见这七层高楼时,三人就都有心理准备了。里面的售货员,也不是清一色的女售员,同样有男售员,只是,不论男女售员,人家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陈萱心下都暗自琢磨,倘她不懂洋文,怕是过来当售货员都不合格的。
    这里面,不论吃饭、住宿,还是购物,都极方便的。
    三人过来,无非就是买些衣裳啊化妆品什么的,陈萱还好,魏年魏银兄妹都是大臭美,这回大家来上海,钱也是带足了的。陈萱虽一向节俭的,奈不住魏年现在一心想讨她欢喜,魏银则向来主张女子要多打扮。
    而且,魏年理由充分,魏年说,“我看,上海时兴的衣裳样式,与北京城的不大一样。人都说,入乡随俗。既然来了,就买几件上海的衣裳穿穿,以免显得异样。”
    “就是。上海这里的旗袍,花色更多,而且,它们开叉开得更高。这里的洋装也多,这种半腰裙、连衣裙都好看。”魏银自己挑衣裳挑的来劲,陈萱这里不必她招呼,魏年就给陈萱挑好了。别说,魏年的眼光,其实比陈萱的都要好些。
    姑嫂俩大半天,什么都没干,就买衣裳买化妆品了。
    陈萱是个细心人,她与魏银都买了这许多东西,她就想着,魏年多臭美的人哪,怎么能就她俩买,不给魏年买哪。陈萱就拉着魏年往男装那里转了一圈,虽然衣裳都不便宜,好在,魏年以前的西装啥的,也都是裁缝铺子量体裁衣,都是好料子,一样很贵。故而,陈萱便没觉着如何,挑两身浅色素雅适合当季穿的,待魏年试过,陈萱觉着好的,就给魏年买下了。而且,是陈萱自己付的钱,陈萱说,“不能光让阿年哥给我买衣裳,我也要给阿年哥买。”
    魏年笑眯眯的接过售货员递来的收据,先把衣裳寄存,待走时再过来取。就挽着陈萱的走,继续逛去了。
    陈萱也挺高兴的,她虽然一直很节俭,给自己买东西都是很精细,不肯乱说一分钱,可不知为什么,今次花自己的钱给魏年买衣裳,陈萱心里却隐隐有扬眉吐气、反正就是特别有底气的感觉。
    这一天,虽然钱花的不少,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像是先施公司有一项售货方式就很好,它有一圆柜台,就是说,这一个柜台摆上很多东西,每样都是一块钱,这就挺新奇的。
    陈萱挑东西的时候就说,“这上海人可真聪明。”
    魏银说,“咱们店里饰品多,那些小饰品以后可以这样来卖。”
    魏银除了买衣裳,还挑了很多化妆品,有些是北京没有的牌子,魏银试用后,亲自选了几款不错的。中午就在百货公司大楼的餐厅里吃的午饭,上海菜相对于北京菜,是有些清淡,就是略带些甜口,味道也不差。
    待下午逛的差不离,一行人才每人拎着两大袋子,叫车回了容公馆。
    魏年是个细心人,在容家这样住着,他还给刘妈等人一人带了个小礼物,都交给刘妈,让给其他下人分一分。魏年先帮着魏银把她的东西放屋里去,待给魏银搬好回房,陈萱已在整理着新买的东西,魏年坐在一畔的圆沙发上瞧着。陈萱把一件件的衣裳拆封,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陈萱一面收拾一面说,“今天光顾着咱们自己个儿了,阿年哥,一会儿跟刘妈打听一下,上海有什么土特产,咱们买些回去,给老太太、太爷尝尝,还有大哥大嫂大姑姐他们,每人总得有件礼物的。”
    魏年笑应,“好。”
    陈萱想到给魏年买衣裳的事,心里就觉着特美,于是,她又说一句,“阿年哥你喜欢什么,也只管跟我说,我都买给你。”
    魏年瞧着陈萱得意的小模样,问她,“什么都可以吗?”
    “得是我买得起的才行。”
    “我就喜欢你。”
    陈萱脸都红了,把衣服都挂挂好,合上衣柜门,说魏年,“怎么又不正经啦,可不能这样啊。”
    魏年拉她坐在另一张小圆沙发里,递给她一杯温水,笑道,“其实,就是你一辈子不应我,就这样跟你过,我也挺愿意的。虽然有些憋的慌。”
    陈萱听前半句挺感动,到后半句忍不住脸红红的瞪阿年哥一眼,问起正事,“搬工厂的事,阿年哥你心里有数没?”
    魏年道,“有个毛的数。我会跟容扬谈的!”
    “怎么了?”陈萱水也不喝了,连忙问。
    魏年本来不想跟陈萱说这个,可又想着,陈萱以后做生意,多长些心眼也没什么不好,就与陈萱说了,“机器都是十年前的,两个技工,不是有技术的大师傅,怕是以前大师傅手下的学徒。洋机器更新换代的特别快,你说,这样的机器、工厂,有什么好搬的。”
    陈萱皱眉,“可是,容先生也不可能骗我们哪,合约你也看了,只要阿年哥你找好地方,搬工厂的一应事宜花销,都是容先生出。而且,工厂里工人的工资也是他付。容先生可能会把工厂说的稍好一些,不过,这些真金白银的事,总不可能做假吧。”
    “这要问一问他才知道。”这就是容扬让人看不透的地方。
    陈萱点头,劝魏年道,“阿年哥你遇事不要急,有话也好好跟容先生说,别吵架啊。”
    “怎么可能吵架。”魏年笑,“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陈萱主要是比较担心魏年的脾气了,不过,陈萱也不是很担心,毕竟,阿年哥不是不讲理,至于容先生,更是陈萱心目中一等一的大好人。
    容扬当天回来的比较早,魏年要说生意上的事,二人去书房交谈。
    魏年就事论事,直接就把话说了今日在工厂所见,容扬静静听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三张机票给魏年,魏年接过,见是从北京到上海的飞机票,饶魏年一向自忖不算太没见过世面,见到这机票的金额都吓一跳,每张机票的票价是一千零八十块大洋!
    他们三人来上海,那么就是三千两百四十块现大洋。
    “你们是为了生意过来,这机票钱,自然是算我的。我明白魏先生的疑虑,可也请魏先生明白我的诚意。我的诚意不是空口白牙的一句话,而是建立在合约与实际行动之上的。如果我只是骗你们,我应当是从你们这里索取,而不是付出。”容扬仍是一幅坦然面孔,“机器当然是有些旧,我也说过,工厂是几年前的,不会是新机器。至于技工,如果有好的技工师傅,凭我的实力,品牌不可能做死。如今,我愿意进行再次投资,所凭仗的并不是这些机器与不算出众的技工师傅,而是几位的聪明才智。”
    魏年是第一次领教容扬的厉害,沉默片刻道,“搬机器的事还是暂缓一缓,这并不急。我想,我不会让容先生失望的。”
    “我相信魏先生,也相信我的眼光。”
    魏年微微躬身,退出书房。
    容扬唤了助理进来,把几张机票交给助理,“这个月底一起拿到军部报销。”
    容扬最看重的,除了魏年本身的精明强干之外,还有魏年超一流的心理素质。待容扬处理完事务,自书房出去时,魏年和魏银已经在网球场打网球了。
    陈萱坐在一畔的太阳椅上观战,容扬过去坐下,笑道,“魏太太怎么不去打?”
    陈萱倒了杯凉凉的冰柠檬水递给容扬,“上一场是我,我叫阿年哥打败了,换阿银上。”
    容扬摆摆手,“我喝红茶。”
    “夏天喝茶不是很热么。”
    “喝惯了。”容扬道,“女孩子最好少喝冰的。”
    女佣送来红茶,容扬慢呷一口,望着网球场上皆青春靓丽的魏家兄妹,随口问,“上海好吗?”
    “很好,先施公司很大,怪道人家都说大上海大上海,来这一趟,真是长不少见识。”陈萱说起来就很开心,她这人,上辈子闷的久了,这辈子有什么事就想跟人说,尤其是,这事儿陈萱觉着特有面子!她就跟容扬说了,“容先生,今天我给阿年哥买了两身衣裳。”
    容扬挑眉,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陈萱强憋着喜气,都是忍不住的得意,“用我自己的钱!我自己挣的钱!”
    容扬终于明白陈萱的意思了,容扬淡色的唇角略弯,问,“是什么感觉?”
    “特别好,特别美!”陈萱眼睛笑出光亮,“以前,都是我欠阿年哥的钱,这回我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东西,就觉着,腰板儿特直!”
    “容先生,以前我觉着,我念了书,懂了许多道理,为人也不那么笨了,心里就觉着,起码出门可以抬起头了。如今又觉着,好像得有自己的钱,才能立得直站得稳,做事就特有底气。”陈萱一向视容扬为师长,心里有什么话,也就与容扬说了。
    容扬想了想,他明白陈萱现在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心情他同样经历过。不过,容扬并没有顺着陈萱的话说下去,而是很客观的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站得稳的时候。”
    陈萱看向容扬,她一向有些不自信,连忙说,“我就是这样说一说,我知道我还差的很远。”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还未真正站得稳,并不是从金钱学识上讲,而是因为,你的内心不够强大。”容扬望向陈萱,神色有些严肃,“换句话问吧,陈萱,你觉着,你是什么人呢?”
    “我就是我啊。”
    “不,一个人,有很多身份,小时候,我们是父母的儿女,长大后,成为别人的妻子、丈夫,到生儿育女时,又做了父母,这些,都是我们的身份。”容扬问,“你现在最重要的身份是什么?”
    “当然是我,陈萱。”
    容扬笑,“不是魏太太吗?”
    陈萱想到与魏年的关系就不禁尴尬,连忙道,“魏太太是外人叫的,我还是我。”
    “希望你永远记住自己的这句话,哪怕以后有了儿女做了父母,不要让父母的身份压过你最重要的身份,你要永远记住,你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儿女。”容扬缓缓道,“如今的时代,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表面上看,女人在婚姻上失去了千百年以来的安全感,因为离异再婚都变得稀松寻常。实际上,是科技的发展和世界的变革让男人不得不放弃自己千百年以来的最牢固的男权地位,世界的权柄天平,开始向女人倾斜。这世上,责任与义务永远是相当的。我们看不到太久远的以后,可就现在而言,教育与婚姻的自主,都已经向女人开放。你能明白读书的好处,而且,读书刻苦,也有志向。那么,接下来,你当好好考虑,什么是独立的人格。因为,只有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才能走的够远,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可能你现在还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由衷的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第99章 主意之一
    依现在的陈萱, 还不能完全明白容扬的意思。
    不过, 陈萱依旧很认真的说, “容先生的话,我现在还不能明白, 以后我多想一想, 会明白的。”
    容扬笑笑,一时把魏年换下来,与魏银打了一局。
    晚饭是大家一起用的。
    至于化妆品工厂搬迁的事, 魏年既说暂时搁置,容扬也没意见。待晚饭后,容扬也没出门,接了秦家的一个电话, 同魏家几人道,“秦太太说明天请我们过去吃饭。”
    既然不搬工厂,事情便少许多, 秦太太请吃饭的事,自然应下。
    容扬问魏银工厂的化妆品品质如何,魏银都没办法委婉,实话实说,“差极了。点唇膏颜色少不说, 用起来也不够润。美指油太过胶涩。”
    容扬点点头, “以后怎么改进, 就要靠你们了。”
    陈萱魏银对选化妆品卖化妆品比较在行, 对于改进化妆品, 可是两眼一摸黑。好在,容扬善解人意的表示,“这并不急,慢慢来就好。”
    陈萱魏银都是一脸感动,魏年肚子里直翻白眼,想着人家就一句客气,这俩傻女人就当真。
    陈萱回头跟魏年商量,“阿年哥,人家请咱吃饭,咱们是不是要备些礼物?来前阿年哥不是让我带两盒门头沟的小枣么,拿这个去行不行。”
    魏年道,“原是以备万一,倒是用上了。”
    陈萱很为魏年的人情练达叹服,“还是阿年哥想的周到。”心里把这事儿记下,自己虽然不如阿年哥聪明,也可以慢慢学的。
    然后,陈萱把明天去秦家吃饭的衣裳找出来,顺嘴问一下魏年工厂的事,魏年与陈萱说了,“搬工厂的事不急,我想着,明天再去一趟工厂,请两位师傅演示一下化妆品生产的事。”容扬是不可能再买新机器的,魏年对于化妆品是外行,不过,魏年心里也没太当回事。什么外行不外行的,学一学,也就是内行了。
    陈萱也记挂着正事,俩人说定后,再叫来魏银商量一回。第二天再去工厂,魏银陈萱都是穿的便服裤子,魏银说,“在北京,穿裤子的女子要少,上海就很多。出来做事,这便服裤子要比裙子方便。”
    陈萱虽然觉着就这么外头大咧咧的直接穿制服裤子有些怪,不过,上海许多人这样穿,她也见过邵小姐穿制服裤子,陈萱也就这样穿了。不得不承认,穿裤子出门,不论走路还是做事,都比裙子便宜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