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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高展明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李景若含笑道:“巫山云雨的典故,夫人可听说过?”
    高展明道:“自然。”
    李景若叹道:“若能在此处行云雨之事,可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高展明斜睨了他一眼,淡定道:“此处也是耀然兄的辖区,你若是喜欢,不如把都督府搬迁到此处,再娶一个当地的女子,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天天都是神仙日子。”
    李景若幽幽叹道:“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高展明已经习惯了他的轻薄,只作没听见。
    李景若道:“此地的云雾茶和雪枣天下闻名,趁着时间还早,我们进山买点云雾茶再回去吧。”
    高展明道:“也好。”
    李景若此番出行,带了三十来个护卫,一路相随,为了不打搅两位主子的游兴,侍卫们一直远远地跟随着,此刻人马驻扎在百米开外的地方。
    高展明回头看了眼护卫们,正打算跟李景若进山,忽见前方山里走出一队背着竹篓脚夫打扮的人,粗略点点,约有十几个。
    李景若也看到了那些人,远远地眺望一番,道:“好像是运货的脚夫。”
    住在山里的人物资匮乏,与世隔绝,每个月都要成群结队到山外来交换生活必须的物资回去。
    李景若道:“我们去问问他们手里可有什么特产,假若有,我们也就不必进山了。”
    高展明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突然间,从护卫背后的乱石后飞出数十支箭矢,只听一片惨叫声和马匹的嘶鸣声,数名守卫中箭倒地!
    守军大叫:“有刺客!快保护都督和县令大人!”
    守卫们遭到偷袭,乱成一片,箭矢不断从乱石后飞出,有的护卫骑马向李景若和高展明冲来,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流矢射中倒地!有的守卫冲向箭矢来袭处想要抓住偷袭者,却被密集的箭雨逼得难以靠近!
    李景若反应很快,立刻拉着高展明趴倒在地。由于守卫们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箭矢并不是朝着他们来的,只攻击守卫。
    高展明蹙眉:“看来他们想要生擒我们。”
    突然间,不远处的那几名樵夫将帽子和斗笠一丢,从背篓里取出刀剑,向李景若和高展明冲了过来!
    后面也有几名守卫逃脱了箭阵,向李景若跑来:“保护都督!”
    高展明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是叛军!”
    李景若此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调戏高展明:“夫人,大事不妙啊!”
    就在危急之际,突然又从另一个方向射出一阵箭雨,只听数声惨叫,竟是那些化装成樵夫的叛军中箭倒地!
    情势就在片刻之中扭转,只见附近的乱石和桥墩下黑压压杀出一片人马,足有上百人,身上穿的都是都是些樵夫农民的便衣,手持刀剑缨枪,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官兵。为首的,竟然是那面带刀疤的宋诺!
    那几名伪装的叛军还没来得及靠近李景若和高展明,就被箭矢射成了刺猬,无一幸存。片刻之后,躲在乱石后放箭的叛军也被埋伏在更深处的官兵生擒,押解了出来。
    有幸从偷袭中逃生的几名守卫跑到高展明和李景若身边,紧张地举着武器将他们围护了起来:“都督大人,你没事吧?”
    李景若和高展明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没事。”
    埋伏的叛军被反剪双手押了出来。脸上的表情还是茫然无措的,全料不到自己竟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反埋伏了一遭。
    李景若见叛军死的死,擒的擒,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守卫们退开些许。
    他看了眼高展明,只见高展明镇定自若,并没有受惊的模样,道:“夫人还好吧?”
    高展明淡定得很:“没伤着。”
    李景若嘴角噙着笑:“夫人真是处变不惊。”
    高展明斜乜了他一眼:“都督大人不也是一样的吗?”
    李景若挑眉:“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高展明不语。此事李景若并没有跟他商量过,但是他从出行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知道嘉州府的守军和叛军是相通的,当日若不是守军有意纵容,叛军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逃出城去。叛军还没有被完全抓获,按说这些人理当是不能用的了,可是这次李景若出行,带的护卫中竟然全部都是嘉州府的官兵。从这时候开始,高展明便已经起了疑心了。当然,李景若人在嘉州,从嘉州府借人,从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
    他们出游几天的功夫,高展明第一天晚上便看见有人放狼烟。若是百姓生火做饭,山中有那么多的林木,万不会缺柴烧才是。以狼粪点火,烟尘太大,气味熏人,不是生火的好料子,但狼粪焚烧后的烟直而聚,风吹不散,往往被当做传递信号使用。譬如打仗时,如果难以通信,守城的官兵们就会用狼烟当做讯号召集援军。这一点,高展明想得到,李景若这般精明的人没道理想不到。他提醒过李景若一次,但是李景若视若无睹,他就知道此事李景若定然早已有数,也早做了请君入瓮的安排,因此后来的几天里他又曾看见狼烟,也不再支声。
    昨天晚上他们投宿了一间道观,李景若和道观里的道士下了半个时辰的棋,高展明在道观中闲逛,见有几名道士肌肉虬结,脚步稳扎,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道士,倒像是练过功夫的,他就更能确定李景若明面上虽然带了几十个侍卫,只怕沿途更设置了不少人手,他不会拿他的性命玩笑。
    李景若道:“夫人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高展明面色沉静,一声不吭。
    李景若走出人群,向那几名叛军走去。
    为首的叛军被宋诺用刀架着脖子,李景若走上前,问宋诺:“他叫什么名字?”
    宋诺道:“张六。”
    李景若挑眉:“哦?你就是那个聚众饮酒闹事的张六?”
    宋诺道:“此次叛军便是由他牵头的。”
    李景若点头,惋惜地啧了一声:“倒是个有魄力的,能够收买人心。可惜,当真是可惜了。”
    张六恨恨地瞪着他:“呸!猫哭耗子假慈悲!今日老子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李景若风度翩翩地笑道:“是条汉子,可惜是个不识时务的。你今日落在我手里,便不嫉恨本都督智计过人吗?你若是表示钦慕,说几句恭维的好话,兴许本都督赏识你,饶了你这一回也未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张六怔了怔,露出迟疑的神色。
    李景若哈哈大笑,转头对高展明笑道:“高县令,你看,我同他开个玩笑,他倒还当真了。”神色还颇为惋惜,“我同你开的玩笑,你怎么一句也不当真呢?”
    在场众人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都督大人。
    宋诺忍不住问道:“都督,这些叛军该如何处置?”
    李景若凉薄地吐出两个字来:“当场斩决,一个也不留。”
    宋诺一怔,皱眉,反驳道:“都督大人,如此不妥吧。”
    李景若道:“没什么不妥。行刑吧。”
    宋诺向手下递了一个眼神,一名官兵走上前将刀抵在张六的脖子上,宋诺离开,走到李景若身边,对李景若耳语道:“两位大人的行踪被人泄露,守军之中,恐有细作,把这些人全数处置了,不留活口,回去之后如何抓出那些细作?”
    李景若冷笑道:“这就是我要你当场行刑的缘故。”
    宋诺愣怔不解地看着他。
    官兵们见宋校尉和李景若窃窃私语,一时也不敢动手行刑,押着被缴获的十几名叛军等待指令。
    李景若不理睬宋诺,正打算再次下令行刑,突然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扭头一看,只见原嘉州府守军中有一人阵前倒戈,竟然挟持了高展明!那叛徒用力勒着高展明,手里的刀架在高展明的脖子上,寒声道:“把他们都放了!不然我就杀了高大人!”
    眼看就要尘埃落定,没想到突然局势又变了,众官兵立刻将搭箭上弓,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头瞄准了高展明和那名临阵倒戈的守军,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全都等待着李景若发号施令。
    李景若看见高展明被人挟持,瞳孔猛一阵收缩,低声咒骂道:“该死!”
    宋诺握着刀立刻挡到李景若身前,生怕有人对李景若不利。
    李景若猛地一巴掌将他打开:“蠢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们把人当场斩决!”
    那名挟持高展明的守军名叫王七,正是叛军作乱的那天晚上李景若曾审过的一名士兵。李景若让众人举报宋诺,没有人能说出宋诺的错处来,但王七曾说宋诺公报私仇,借机重罚那名叫做张六的叛军。只不过李景若驳回了他的申诉,下令在叛军的事情处置完毕之后将宋诺送去襄城。
    高展明见叛军都被缴获,一时也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王七竟敢阵前反水,将他挟持。他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又慌又乱,只觉得这回自己恐怕难以逃过此劫了,临死之前紧张地盯着李景若。
    李景若方才下令将叛军原地斩决,想必打的就是不再追究的念头。嘉州府守军上千,叛军又由嘉州府守军中叛逃,这些士兵们日夜相处,即便分道扬镳,情义也在,未必下得了狠手互相残杀,因此大年三十那晚叛军们才能够顺利脱逃,而经过“奋战”之后的守军也没多少伤亡。如果把叛军抓回去审问,要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抓出,一牵十,十牵百,最后会闹得更加难以收拾。原本不敢作乱的守军因担心波及自身,恐怕也会叛逃作乱。唯有在此终了,叛军被处决,无人再敢牵扯此事,既让剩下的守军安心,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此事才能彻底告一段落。
    然而那宋诺却是曾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场上的情况与嘉州府的情况不同,任何细作都必须揪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有人私通敌军,所有人都会遭受牵连,后果不堪设想。方才宋诺试图制止李景若,原本就心虚的王七害怕被牵连,狗急跳墙挟持了他,真是再错也不过的一步棋!眼下即便李景若就此纵虎归山,这些叛军们只要脱逃,也不可能放过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死路一条了!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今日竟就落到如此地步……
    高展明苦笑道:“耀然兄,我可真是让你坑惨了……”
    李景若脸色晦暗不明,前所未有的沉重。
    众人僵持了片刻,李景若缓声道:“宋校尉,假若此事发生在阵前,主帅被人俘虏,以此要挟,你会怎么做?”
    已有士兵神色松动,犹豫着准备放叛军离开,宋诺却大声道:“不得放劫持者离去!”
    李景若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深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高展明的双眼,指了指高展明和王七身边原嘉州府的几名守卫,道:“你们全部退开,退到最后去!”
    那几名守卫神色茫然地退后,撤入其他州府的士兵中,被人隔开。高展明和王七身边让出一块空地来。
    李景若深吸了一口气,还盯着高展明的眼睛,却对周围的士兵厉声道:“全都聋了吗!我方才已下了令,将所有叛军斩决,你们打算抗令不尊吗!现在,立刻,斩决!一个也不能留!”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第七十四章 狠决
    王七万没想到李景若竟然如此之狠。他之前就已经听说过李景若和高展明之间的传闻,这几天他跟在两人身边,瞧见李景若对高展明处处照料,显然就是情深意重的模样,还毫不避嫌地一口一个夫人,可见高展明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极重极特殊的了。可现在他的刀就架在高展明的脖子上,李景若却视若无睹,继续要求行刑,他难道不顾高展明的性命了吗?!
    王七颤声尖叫道:“我叫你放人你没听到吗!不然我就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他手中的刀架得越来越紧,高展明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血已顺着刀锋往下淌。
    李景若眸色深沉,冷冷道:“如果高展明有个三长两短,嘉州全府的官兵,甚至全嘉州府的老百姓,一个都没有好日子过!你可以试试!”
    王七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李景若这是在反威胁他?!
    众士兵有些犹豫,可是最高长官已经三番四次的下令,宋诺也不敢再阻止,终于有人一刀捅进了被擒获的叛军胸口,那叛军惨叫一声抽搐着跌倒在地。其余官兵看见有人行刑,也不再拖延,一刀刀砍下,那些叛军尽数被斩首!鲜血顺着石缝流入江中,沿岸的江水被染成了一片淡红色。
    每杀一个叛军,王七手中的刀就哆嗦的更厉害几分,眼见着所有的叛军全部伏诛,王七脸上一片惨淡,浑身抖若筛糠,却还是没有真的割断高展明的脖颈。
    高展明脖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只能摒着气,尽量把身子往后压,免得王七一个不小心割断了他的喉管。
    最后一个被处决的是张六,他的头颅被官兵一刀搁下,滚落到一旁,眼睛兀自圆瞪,临死之前还是不敢相信李景若竟然如此狠厉。
    等到所有叛军都死绝,李景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寒声道:“全部退后!撤退百米!”
    众人虽不解,却只能听从命令,大军渐渐后退,形成一个百米的包围圈,把李景若和高展明王七围在中间。
    李景若摊开双手,缓缓向王七靠近,温声道:“你别紧张,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我不能伤害你。”
    王七已经哆嗦的话不成句,双目溃散:“我让你放人……放人……”他尖叫道,“别靠近!”
    李景若停下脚步,道:“好,好,你放松点。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看,我手无寸铁,我靠近你,是我吃亏,你手里有刀,你随时可以一刀捅死我。”他勉强勾起嘴角调笑,只是笑容十分僵硬,“我可是皇上的嫡亲堂弟,比高大人值钱不是。赔上一个我,还是你赚了。”
    王七害怕李景若,挟持着高展明跌跌撞撞往后退。
    李景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照你说的做了,已经把所有叛军都杀了。”
    王七不可思议地瞪着李景若:“我,我明明,明明是要你放人!”
    李景若道:“我从一开始就下令当场行刑,是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犹豫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和你一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牵连更多人了。”
    李景若知道,王七并不是真的想杀高展明。如果他想杀人,这几天他有很多机会,都比现在更合适。
    王七颤抖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