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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

      这薄薄的纸,重逾千斤,沉甸甸的压在顾九渊心头。他不知道关衍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会写下这样一张近似示爱和承诺的纸条绝对是对男人倾注了他所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柔和热情!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日没来,没亲眼看到关衍把关于他的所有埋在地底下,他会端出怎样一副高姿态接近关衍。
    若是日后两人分道扬镳,关衍成家后他才想起这一切
    这个想法只是刚刚冒头,就被顾九渊狠狠摁灭。
    放肆奔流的真气被粗暴的扯回丹田,青年眉眼冷肃,幽深的黑眸异常冷静。
    狂暴的气息十分诡异的恢复平静,柳长老好奇的挑了挑眉,她对阿大勾勾手指头,用内力把声音逼成一线,问:你和教主去做什么了?怎么教主情绪波动得如此厉害?
    阿大抬手在嘴上划过,做了一个死也不会说的手势。
    他和教主去偷东西了,偷的还是关衍公子藏起来的宝贝!这种事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柳长老红唇一扬,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看阿大,无声威胁:你说不
    易城。
    教主没什么起伏的嗓音传来,柳长老动作一顿,偏头去看护法。
    护法:属下在。
    你去趟今日来水沟村找麻烦的李员外家,查清楚村民二牛的死因是否和赶货的马车年久失修有关。
    护法一愣,道:属下遵命!
    柳长老。
    柳长老忙问:教主有何吩咐?
    今晚随本座去给阿衍检查一下。
    在拿定注意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滔天巨浪尽数变成潺潺溪水,轻缓地流淌于心间。顾九渊擦干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的把小匣子合上。
    柳长老微讶,和易护法对视一眼,应下:是。
    是夜,银白玉盘高挂,月华下似覆了一层流光的桂花轻轻摇曳,柳长老站在铺满一地金黄米粒的小院中,仍感觉到不真实。
    他们眼中除了练武就是闭关的教主居然带她潜入一个男人家里?
    这种行为是不是太不符合教主的作风了?
    柳长老偷偷瞄了眼顾九渊,教主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他紧抿着薄唇,应该也是不那么自在的?
    是了!关衍公子面皮薄,教主不好直白的对人说我让柳长老给你看看伤,便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来!
    能让教主在这种事情上花心思的,也就只有关衍公子一人了!
    顾九渊没留意她的目光由古怪变为了然,侧耳凝听屋中没有异响后,方推开窗子。
    皎洁的月光倾泻入屋,屋里的一切都亮堂起来,顾九渊能清晰的看见床榻上躺着个人。
    纱帐之后男人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但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更加引人遐思,顷刻间那些春情荡漾桃色旖旎的梦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在他脑海里上演。
    彼时看不清人脸,还有自欺欺人的余地,这下套上关衍那张刚毅硬朗却不失英俊的脸,梦里那种直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和无与伦比的感官刺激像洪流一样席卷顾九渊。
    向来自持冷傲、不屑情爱的青年,这会绷直了身体,极力抵抗身心微妙的变化。
    顾九渊喉结不住滚动,薄唇张了张,哑声道:你进去给他看看。
    柳长老不疑有他,轻手轻脚的跃入屋内,先给人点了穴再把脉。
    顾九渊就站在窗外默默看着。
    柳长老伸出两指搭上关衍脉门,她起先面色如常,忽而微微皱了下眉,片刻便收回手。
    桂花颤颤悠悠的掉落在肩头,顾九渊无暇理会,径直开口:如何?
    关衍公子的脉象还算平缓有力,可内伤未愈,不宜操劳。柳长老如实道。
    顾九渊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他没有中毒?
    柳长老诧异的眨眨眼:关衍公子身上并无中毒迹象。
    顾九渊眸光晃动,薄唇抿紧。
    他不是不相信柳长老的医术,而是
    如果不是合欢宗的下三流手段在作祟,那晚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发情?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可等进一步核查时才发现,事实或许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男人就像一个迷团一样,自己剥了一层又一层,还是没有挖掘到最真实的他。
    顾九渊盯着手中刚刚折好的草蚱蜢,脑中回忆起关衍的一切,如潭水般黑沉的瞳眸中泛起点点波澜。
    这个男人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像他这种因为走火入魔情毒与真气混为一体无法分割的情况世间少有,男人没有中毒却发情,必定是有一个诱因存在。联系到那晚男人忽然转身走掉,宁愿把自己关在屋里苦熬也不愿意暴露发情的事实,在被他撞破后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发情这件事对于男人来说或许不是第一次,更确切的说,可能一直伴随着男人,男人无力抗拒?
    依情况判断,男人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发情,也是知道怎么应对的。
    如果那一晚他没有鲁莽闯入,男人或许就熬过去了。
    不过幸好他闯进去了。
    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其实男人对他,不!应该是对失忆的他,也是抱有别的想法的呢?
    想到这里,顾九渊觉得思路瞬间开朗起来。
    发情这件事是男人死命掩埋的秘密,是不能诉之于人的伤痛,如果那个梦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梦里的他或许并没有强迫男人,而是男人顺水推舟?
    那失忆的他知道男人的秘密吗?
    顾九渊把草蚱蜢放下,眉宇舒展。
    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只需要知道关衍对他不一样就行了。
    草蚱蜢是他折的,还折了两只,这已经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再有纸张上直白真诚的留言
    他简直是对男人无所不用其极的进行表白!
    在他抱着这种心思的情况下,想来那九十八两银子定也是有什么特殊含义,毕竟一百整这个数目比九十八要好记也好凑。
    把九十八两拿去帮助村人的男人这会心里肯定不好受。
    教主。护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
    回教主,护法面无表情的道:确如教主所言,那李员外为人计较抠门,送货的马车使用多年多有磨损亦不愿花钱维修翻新。属下从李宅下人口中得知,那马车车轴已出现裂痕,二牛被李员外临时叫去送货,并不知晓马车车轴有问题
    二牛的死算是李员外间接造成的,可李员外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讹人钱财,极其卑劣。
    这九十八两要正大光明的讨回来还给男人。
    思虑不过一瞬间,顾九渊当即吩咐护法收集好证据,届时让柳长老去联系二牛家人去告官,但考虑到哪几个死在失忆的自己手里的衙役,似乎这个洪桐县县令是个不干事的?
    顾九渊只好命两人去提点下对方作为父母官的职责所在,再在水沟村附近置办一所宅子暂住。
    两人领命去办事,顾九渊则一大早出现在关衍家院子里。
    入秋之后,天气渐凉,清晨白雾轻轻笼罩在山野田间,顾九渊飞身藏于屋旁的桂树上时,鬓间袖侧皆染上湿润的桂花香气。
    天色微微发亮,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穿过黛青色的群山,掠过如火如荼的枫树林,洒向水沟村时,关衍家被桂树的繁枝茂叶遮盖了一半的院子也明亮起来。
    炊烟从厨房侧的烟囱袅袅升起,斜倚在桂树上的顾九渊鼻子动了动,如墨似漆的眼眸中升起一点亮光。
    好像是米粥的香气。
    拨开遮挡住视线的金黄小花,顾九渊的目光从厨房打开着的窗子往里探,只瞧见厨房角落的干柴。
    米粥的香气持续飘出来,忽而一阵热油下锅的刺啦声响起,一阵浓郁的鸡蛋香气四散。
    顾九渊喉结上下滚动,感觉有些饿了。
    作为一教之主,他吃过的山珍海味不在话下,可他对吃食不上心,无所谓吃什么,进食也就是为了保持体力而已,眼下他却有一种想要去品尝男人手艺的冲动。
    男人收留失忆的他时,想必他每日吃的都是男人做的饭,毕竟他不会做饭,也从没有做过饭。
    顾九渊如是想,脑海里却适时的冒出一些画面反驳他。
    少年泛着健康淡粉色的圆润指尖沾了些面粉,白皙的掌心铺开一小块面皮,修长的指灵活地把面皮合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个饱满的馄饨便从少年手中滑落
    再有少年娴熟的抓着菜刀,砧板上排开一列大小均匀的瓜丝。少年刀刃从底下铲过去,把瓜丝装进瓷碟备用,转手取过一块肉,刀锋落下,薄薄的肉片整齐的铺在砧板上
    顾九渊神情呆滞了一瞬,而后手指不自觉的蜷动。
    门扉咿呀一声,身着靛蓝粗布短打的男人推门而出。
    因为角度关系,顾九渊没能看清关衍脸上的表情,只能追随男人的身影,默默看男人在菜园子里穿行,给几块整好的菜地浇水。
    瞧男人蹲下身在观察什么,顾九渊仔细凝望,只见褐色的泥土中藏着星星点点的嫩绿,显然这是近几日种下的菜籽发芽了。
    算算时间,可不就是关衍回家后不久种下的?如果不是看到关衍把深埋在地下的小匣子挖出来,又盯着他留的纸张看了半晌,顾九渊差一点就相信这个男人是真的把他放下了。
    也对,男人心性温善,宽广包容,待人以诚,又怎么可能如此绝情呢?只不过能忍罢了。
    意识到这点,顾九渊胸口骤然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包含庆幸、怅然等。
    这些陌生的情绪缠绕在心间,让顾九渊平静的心湖涟漪微漾。
    他似乎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男人动心了。
    看着这些颤颤巍巍的小芽,自从醒来胸口就像揣了一块石头,沉闷压抑,连呼吸都不顺畅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关衍垂眸,拍拍手起身回屋吃早饭,打算待会上山采药。
    草叶上积攒了一宿的雾水凝结成珠,被靛蓝衣料划过,便纷纷攀上衣衫,晕开化作一朵朵深蓝色的小花。
    顾九渊跟在关衍身后走走停停,看男人熟门熟路的在山林和杂草灌木丛中游走,不时蹲下身用工具采挖植物的根茎,或是爬树上折摘植物的枝叶花果。
    直到走到一处断崖,男人从背篓取出麻绳,绕过一株粗壮的大树,一头栓住自己的腰身踩着石壁慢慢爬下去,顾九渊才对关衍有了新的认知。
    这个男人对于学医一道上是认真且愿意下苦功夫的。
    关衍的动作很稳,他不急不躁的下到山崖下面后,伸出镰刀,把附近生长在石缝中的草药连根带叶挖出来。
    他挖得很小心,没有伤害旁边幼小的植株。
    时间在树影的缓慢移动中流走,等关衍从断崖下上来,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棱角分明的脸庞面色潮红,额角鼻尖全是汗水。
    背篓里的草药快装满了背篓,可关衍好似不知疲累般,把绳索卷好又继续往前走。
    一声动物的哀鸣引起了他的注意,关衍辨别了下方向,抬脚步入山林深处。
    那是一只受伤的母鹿,母鹿湿漉漉的黑眼睛惊惧的看着向它走来的男人,呜呜叫着,没有受伤的后腿一蹬,滚圆的肚子晃动了下想要站起来,无奈另一只后腿被扑兽夹卡住动弹不得。
    关衍慢慢走近母鹿,在母鹿惊惧不安的挣扎中按住它受伤的腿防止母鹿乱蹬加重伤势。
    顾九渊看他把扑兽夹摘掉,从背篓里找出几样草药用石头捣碎给母鹿敷上,又把自己的衣衫撕成长布条给母鹿包扎,可母鹿过于恐慌十分不配合,关衍慢慢安抚母鹿,动作间极尽温柔耐心,不由蹙眉。
    这个男人对谁都这么好的吗?
    终于把布条绑好,关衍摸摸母鹿脑袋,叮嘱道:走吧,以后小心些。
    语罢,放开母鹿。
    重新得到自由的母鹿头也不回的冲进山林深处。
    顾九渊仔细观察他脸色,发现男人神色未改,眼神平静,似乎救助母鹿一事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时,眉头舒展。
    嗯,只是顺手而为,的确不必放在心里。
    走走停停已是中午时分,虽说秋日的日头不比夏日灼人,到底烈日当空,关衍还是被晒的汗流浃背。
    关大哥!
    忽然有人大喊了声,原来是上山打柴正准备下山的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矮一些的年轻人叫道:关大哥你还不下山吗?都晌午了!
    关衍回道:不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年轻人只好背着柴下山,还边走边嘀咕。
    以往小九公子在的时候,关大哥早早就回家去了,现在大中午的家都不想回唉,关大哥好可怜
    瞧你说的,最可怜的不该是刘二哥吗?他想和关大哥做连襟,都让他媳妇在娘家那边谈好了姑娘,正准备介绍给关大哥,结果就出了这事,刘二嫂子气得把刘二哥骂个狗血淋头
    那些人哪有小九公子好?关大哥哪看得上?
    你也说了是公子,这哪是我们农户之家高攀得上的?
    高攀不上就找个不用高攀的!昨日关大哥帮二牛家垫付了银子,说不得这两日就有媒婆上门给关大哥介绍对象,这回可不是给介绍姑娘而是给介绍像我这般年轻英俊的小伙了!
    这话逗笑了同伴,同伴笑道:你倒也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模样就是关大哥真好龙阳也不会饥不择食。
    关大哥是不是真好龙阳我不知道!矮子哼道:我只知道关大哥定不会如你这般肤浅只看脸!
    小九公子的确天人之姿,可若他只空有一副美人皮囊,好吃懒做、嫌贫爱富,关大哥定不会对他情根深种的!
    你说得对,同伴感慨道,小九公子不骄纵傲慢反而能吃苦耐劳,对关大哥又全心维护,着实是个会过日子的,可惜了
    这话顾九渊不知道关衍有没有听到,反正他是听得一清二楚。青年高高挑起眉,心情一言难尽。
    江湖中人对他的评价不外是长得不错武功不低,但不解风情、孤高冷傲,不是个好像与的,怎么到了这些村人嘴里,他反倒成了一个性格好会过日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