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红约定的前一天, 江秋十还在剧组拍戏。
    剧组实在是一个很分裂的地方，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镜头前疯狂痴迷到极致, 眼角眉梢都是让人心惊的极端情绪。然而一脱离镜头，他又褪去所有的浓烈色彩, 变回那个温和的、彬彬有礼的江秋十，和气地向导演请假。
    每天在片场演人格分裂。哪怕他戏外再怎么温和, 也不妨碍些人看见他就躲着走。
    夸一个演员演技好演哭戏不错, 那是叫人心服口服。夸一个演员演疯子演的好, 这不是叫人害怕吗？
    剧组的不少人也想安慰自己, 他只是演技好，本人其实很好的，但奈何疯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过深入人心，搞得大家伙儿看到他现在温和的样子，都有点怕怕的。
    听他说了理由, 卓少安大手一挥, 放他两天假期。
    好演员碰到好剧本的机会太少了，可遇不可求, 请个假而已, 她还没那么不讲道理。
    这下其他人又舍不得了, 想起了他的好，请完假后一个个和男主角挥手告别，看他登上车远去。
    姚虹很有诚意, 她打听到了江秋十的拍戏地点，趁着那位导演正好在附近采风时做东吃饭。
    作为演员, 姚虹是前辈, 她的奖项和国民度都是江秋十目前还难以匹敌的存在。但从另外一个角度, 江秋十名下的资产数额之大、投资范围之广、牵涉之多，同样令她望尘莫及。
    所以，那天她可以利用女性的示弱优势和前辈地位稍微摆点儿脸色，她也可以向面对其他不知好歹的新人那样，几句话给他添加无数麻烦。但她再怎么喝多，也不会这么真给对方添堵。
    她不会去得罪一个有权有势的商人。
    请客吃饭也有学问，除了两位主客，光她自己一人可不行，姚虹琢磨会儿，打电话叫来几个“文化人”陪客。
    要不是听说江秋十洁身自好什么都不碰，她估计叫来的就不是陪客，而是小男生小姑娘了。
    导演方翰同样听过江秋十的大名。
    或许在粉丝眼里，混娱乐圈的应该所有的明星都知道。但是对于顶端的导演来说，他们只需要知道那些位于金字塔上层的演员的存在。
    他代表的不只是可能表现非常优秀的男主角，更是投资者。尽管方翰的戏不缺人投资，但现在的投资者已经不像以前只管给钱的煤老板们了，一个个都喜欢指手画脚改剧本塞演员，好好的戏给他们一改变得乱七八糟。
    要是能拉来个钱多话不多的投资方，他还是很乐意的。
    约定饭局的时间在正午，在这之前，姚虹请方翰好好玩了玩，那几个叫来的人已经先去饭店包厢了，他们这才动身。
    江秋十到的时间和他们差不多，哪怕姚虹挑的距离近，也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以后，几个人随意聊了聊，有意无意把话题引向电影。
    方翰想拍的下一部电影是民国戏，茶过三巡，几个请来陪客的文化人递了名片后识趣先走，剩下几人转移阵地，到包厢客厅中商讨起来。
    新戏名字暂定为[锁麟囊]，讲述的是一对从小因为战争被迫分离的双生子长大后重逢，却又因为战争不得不再度分离的故事。
    方翰正儿八经讲起戏来。
    “这部戏对男主角要求很高，要一人分饰俩角，我看过你的作品，我觉得你分别演一个是没问题的，但是这兄弟俩差距非常大，不光是性格上的，还有体型、行为习惯等，都是差别非常大……”
    待他说了一段，江秋十替他再斟上一杯茶，“这点导演可以放心，我没有问题。”
    姚虹帮着说和：“就是呀老方，他现在在拍的谁是我，就是十二个人格。”
    方翰点点头：“我听说过，你们那部戏本子不错。”
    时间也接近。
    如果两部都顺利上映，这两部电影会成为竞争奖杯的最大对手。
    江秋十眼神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如果方导有时间也有兴趣，可以来剧组看看。”
    方翰应下来：“我的确打算去看看。”
    国内小生演技好的的确有，一人分饰两角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儿，但是他这部电影对男主角外貌和身手也有要求，要戏妆漂亮，要能打，能吃苦。
    圈内好演员的名声都是口口相传的，没人说过江秋十不敬业，都听说他好相处，不多事能吃苦。他的演技，也早就通过一部部作品一个个奖杯证明。
    方翰其实早就注意这位演员了。
    圈内长得不错，演技不错，身段又好的男演员其实不多，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的好名声是不是靠钱砸出来的。
    “我这部电影，拍可能要拍五六个月，前期要进组训练至少两个月。你能行吗？”
    原来那部武侠电影本就是噱头，手头备了两个本子，就看哪个能过。这个剧本过了，圈内还没消息呢，他便开始找演员。
    “我没问题。”江秋十答应下来。
    “可以说说，是训练哪方面内容吗？”民国，或许需要训练打戏？射击？
    这正是方翰需要告诉他的。
    “双男主，一对双胞胎兄弟，从小因为战争分离了，哥哥去参军，弟弟……”方翰仔细打量他的脸，“弟弟被卖去唱戏，他的成名曲就是——锁麟囊。”
    “对京剧不了解吧？”
    江秋十诚实点头，他从来没有关注过。
    “那你去听听这出戏，多听。”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先过了最初那关。
    方翰冷不丁冒出一句：“实在不行，就把双男主设置成两个人。”
    只是这样，剧情势必要大改，也容易变成爱情走向。
    江秋十说：“我可以，没有问题。”
    回去以后，江秋十给她送了份小礼物，以示感谢。
    他脑海里还在想着方翰的话。
    “因为一人分饰两角，而且有大量对手戏，所以拍戏的时候必然需要和空气演戏，你明白吧？哦对了，你拍过特效片，有经验，可以。”
    “而且兄弟俩前后期体型差距是比较大的，所以我们要集中先拍一段时期，比方说，咱们先拍前期的军人戏份，你就要增肌。完了咱要把身材迅速再减下去，这肯定对身体损害大……”
    公司召开了一次会议，专门商讨。
    邱雅自知拿他没办法，私下找他：“你想接什么戏，就去接吧。其他经纪人都是巴不得压榨艺人健康，但是咱们这儿反过来了，你自己都……我也没办法，不管怎样，你自己注意身体就好。”
    看着这个比她还要小不少，却始终让她难以看透的男人，邱雅叹息。
    江秋十垂下眼帘，再度抬起，不偏不倚地和她对视，似乎想说什么又改口：“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除了邱雅，会议上没有人讨论关于艺人身体健康问题，大家都在讨论如何投资、如何插手演员选角，能够获得利益最大化。
    开了一下午的会，晚上江秋十重返剧组。
    [谁是我]的剧情已经度过了前期的平缓时期，开始展露埋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狰狞前情。
    人人都有嫌疑，都在设法脱罪。
    关龙难以保证自己的人格于清河没有犯罪。
    殷嘉许带上女朋友段书琪一块儿出差，结果她最闹着要分手，激动之下骂了多次让他去死。
    殷嘉许的弟弟殷嘉诺和他哥哥的女朋友产生了暧昧关系，也是她想分手的原因。听说哥哥带女朋友去出差了，一块儿跟着入住了这家酒店。
    殷嘉许的对头编辑孙文聪和他同样来赴某个作者协会活动，知道他手下的王牌作者、几乎不见人的关龙也来了，试图用高福利挖走对方。
    这几人都是有嫌疑的，除了关龙外，都具有作案动机。
    关龙从来不认为于清河是自己，他固然痛心好友的死，但如果真的要因为于清河的罪连带他关在精神病院的话。他觉得，关龙这个人格也会一块儿疯掉。
    所以，他绝对不能暴露。
    但是杨易然人格女装出门的场景，被一直跟踪他的孙文聪发现了。
    孙文聪一开始发现有个女人从关龙房间出来，还以为是他情人，结果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关龙竟然是异装癖？
    抱着这个心态，孙文聪试探叫了句他的名字，对方毫无反应。孙文聪猜测要么是他没听见，要么是他装着没听见。这时他还没发现关龙人格分裂症的秘密。
    饰演孙文聪的演员自发在心里完善了孙文聪的逻辑。
    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会在遗憾流两滴眼泪之余，继续挖关龙，想办法让他跳槽。
    如果他是凶手，他也会掩饰，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任务。
    在此之前，他已经偷偷跟踪过一次。饰演孙文聪的演员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踪，但他依旧尽责地跟在关龙身后，直到目睹了对方的人格切换后，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精神疾病？
    如果他是凶手，他会想办法让关龙的精神病暴露，替自己顶罪。
    如果他不是凶手，他也希望让关龙的病暴露，洗清自己的嫌疑。
    因此，那天晚上跟踪女装出门的杨易然，并把他逼进警察局的人，就是孙文聪。
    其他两人也不遑多让。
    殷嘉许殷嘉诺两人关系原本还不错，只可惜，利字当头，亲兄弟也要争一争，加上段书琪因为恋人长期不在身边，移情别恋，兄弟俩矛盾彻底爆发。
    “所以，到底是谁？”
    几个演员坐在一起分析，画了张关系图。
    现在，关龙的嫌疑反而小了很多，殷嘉诺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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