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叮——”地一声脆响,软剑被打偏了一个角度,在空中剧烈地左右摇摆。
锦笙侧身躲过,左脚将正在下坠的玉笛踢上来,只见玉笛一个起落间被锦笙接回手中,她以长笛作剑,在掌心挽了个剑花,直指黑衣人的脖颈,“江湖规矩,你输了。”
她手中的玉笛不是剑,杀不了人,但她以玉笛作武器,此时便是她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的声音闷在面具之下,“我得到的指令不是杀你。”
“我知道,送消息。”锦笙挑眉,她方才咬住长箭的时候余光瞥见上面的信了。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追上来抓我?”黑衣人的眼色愈发阴沉。
锦笙侧首,“秦衣,箭给我。”
秦衣赶忙从惊吓中回神,捡起地上的长箭递给锦笙。
锦笙用力捏紧长箭,直到骨节泛白,她才猛地伸手将箭头凑到黑衣人面前,咬牙切齿道,“他在哪里?!”
谁?秦衣似乎听见锦笙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听不懂。”黑衣人沉声,“放我走。”
锦笙丝毫不退步,“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放你走!”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那就不要怪我不遵守江湖规矩了。”
语毕,他手中软剑再次攻上,锦笙反应极快,偏身躲过,可黑衣人明显不是真的为了杀她,见她偏身躲过,他趁机飞身离去!
锦笙还想要再追,可惜这次那人飞得极快,瞬间就隐匿在了夜色之中,淅沥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掩埋了最后一丝可以追寻的痕迹。
哑然望着一切归于平静的周遭,锦笙抿紧唇,很多东西顷刻间就变得难以言喻。
这支箭的箭头是钝的,根本伤不了人。
尽管知道以她现在的武功,一定能够准确无误地接住这支箭。但箭头还是钝的。
锦笙小时候练习射箭曾经把自己误伤过,血流不止,义父给她包扎的时候,一边听她嚎啕大哭,一边数落她蠢到家了。从此之后,她用来练习的箭头全都是钝圆的。
尽管后来她长大了,知道她肯定不会再蠢到误伤自己。箭头也还是钝的。
“锦阁主……”秦衣将伞打在她头上,“你没事吧?”
锦笙惆怅地叹了口气,“没事。”她取下箭头上的信封,贴身放进怀里,“你还是赶紧回秦淮楼,织娘一下午没看见你,会扣你月钱的。”
然而月钱对于今天的秦衣来说分外没有吸引力,好说歹说,就是坚持要把她给送回天枢阁,执着得锦笙都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莫不是天枢阁欠了他什么钱。
秦衣给出的理由是:你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方才那种事不晓得还会不会发生,如果发生了没有人帮你怎么办,万一有歹人贪图你的美貌轻|薄你该怎么办云云。
“……”少年,你还记不记得在云安的时候究竟是谁被歹人轻|薄,谁救了谁。
没办法,锦笙只好随着他去。
一路无话,两人各怀心事,到天枢阁的时候夜已深,春雨也变得更加连绵。
站在天枢阁门口,秦衣忽然开口道,“锦阁主,明日你还会去太子府谈事情吗?”
“嗯,今日还未谈妥,可能要连着谈好几日,汇报汇报进程什么的。”锦笙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秦衣就低声道,“那,以后我都会来接你的。哦,你别误会,其实就是……当作还你人情,你救过我,又这么照顾我,我觉得我也应该多照顾照顾你。”
“不用了,秦衣……”你这是强行照顾啊少年!
秦衣鼓起极大的勇气看了一眼锦笙,然后红着脸急促说道,“你别拒绝我,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还你人情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来接你,就在太子府后门等你。”
语毕,他迅速转身跑了。
第43章 傅德,围猎,刺杀,李承运
“来人。”锦笙低声施令。
即刻就有一名天枢阁守卫出现在她面前, “阁主。”
“跟着方才送我回来那个人, 把他平安送回秦淮楼。小心点儿, 别让他发现了。”
“是!”
语毕, 锦笙顾不得再去想别的, 一边转头往楼上走, 一边摸出怀里的信。
拆开信封后, 她犹豫了片刻,才打开信纸。
信纸是以前义父最喜欢用的澄心堂纸,底纹是两只姑获鸟。但是这个字迹却不是义父的。
在看到信的内容后, 锦笙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不是什么关怀问候的家信,准确来说,连信都算不上, 只是一张纸笺, 上面也只有一句话,拢共九个字——
“傅德, 围猎, 刺杀, 李承运。”
傅德, 三品安南将军。他的掌上明珠就是那个深得长公主殿下欢心的娇娇小姐傅轻音。
而李承运, 乃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围猎刺杀……
云书正坐在三楼翻阅资料, 余光瞥见正在上楼梯的锦笙,赶忙走了过去,她摸了摸锦笙的衣服, “又淋湿了?以后出门记得带把伞, 这几日雨多。我去把饭菜热一热,你赶紧沐浴去。”
锦笙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信给了云书,“这是义父派人送来的信。你先把傅德和李承运的资料调出来咱们再说。”
云书一怔,下意识将锦笙的衣服捏紧了,“义父?”顿了顿,她轻轻点头,敛了思绪转身去调资料。
沐浴的时候,锦笙忽然想到一件事,隐约觉得这件事和信笺内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一切只凭直觉,没有任何依据。
她带着疑惑径直走到桌案坐下,冥思片刻后提笔而书。
云书刚好开门走进来,将一摞资料放在桌上,急声道,“阿笙,我查到了一件以前我们从来没注意过的事,你快看!”
她翻开一页折痕,指着上面的字,声音微沉,“‘傅’这个姓氏,以前义父讲君王史的时候,我们就听到过的。你还记不记得,瑞王身边有一位能人,帮助瑞王在夺嫡之争中扳赢陛下多回?就是那个人称智囊的客卿,同样姓傅!“
“我查到傅德还有一位兄长,比他大了十岁。也就是说傅家原本有两子,次子就是如今的安南将军傅德,而长子名叫傅智,傅德从武,傅智从文。”
“傅智远游求学后就不知所踪,天枢阁也没有再记载下去,截止记载的时间是先皇当政的第二十七年。而瑞王身边这位客卿出现的时间是先皇当政二十八年,前后不过差了一年而已!”
这种巧合,这位客卿姓甚名谁,已经很明显了。
锦笙犹如醍醐灌顶,细密的冷针刺得她从足底沿着脊背上蹿起一股酥|麻,“因为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押错了人,这位姓傅的客卿,全家人都被陛下使法子暗杀了,连他的稚子都未曾放过。那傅德是怎么……?”
“傅德那个时候不过是军营里的一个小人物而已,没有人知道他和傅智的关系。”云书翻到另一页示意她看,“如果陛下知道自己多年前暗杀的人和傅德还有这等关系,那他绝对不会放过傅德。”
虽然整个暗杀计划是当时作为第一任天枢阁阁主的安丘提出来的,也是由他一手策划,但终究受了陛下的命令。
其实夺嫡之争中互相来点儿阴损的招数都无可厚非,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决计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让别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阴损的招数。
傅德作为傅智的弟弟,肯定知道兄长带着妻儿去投靠瑞王这件事,也就能知道在兄长的帮助下,瑞王和陛下势均力敌,那么自然而然地也能猜到,兄长是怎么死的。
因此,要是陛下知道傅德是傅智的亲生弟弟,傅德必死。
可是这和李承运有什么关系呢?傅德刺杀李承运,难道恰好就和这件事有关?
“傅智一家死的时候,傅德还只是军中小人物,李承运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莫非李承运发现了傅德的秘密?”锦笙盘腿在软垫上坐好,撑着下巴思索道,“义父失踪后一直消息全无,今日突然给了我一个这么重要的暗示……”
“为了查安清予的事情,我们也派了人潜伏在傅家,至今还没有任何异常反馈回来。可是义父却能知道围猎刺杀这等隐秘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义父一直关注着傅家?比我们关注得还要密切?”
云书怔愣了片刻,缓缓点头,“你是觉得,义父和傅家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锦笙狐疑地蹙起眉,又撇开思绪道,“不管怎么说,围猎刺杀是大事,必须先告诉陛下,天枢阁也需要暗中布置一番,这几天派人守着李承运,保证他的安全。”
云书合上书,“我马上去安排。”
因着天色已晚,料想当皇帝的也应该睡了,锦笙便寻了次日晚膳之后才入的宫。
这次来接她的人依旧是路德忠,走的也是上次那条道,最后直接到了御书房。
令锦笙觉得欣慰的是,这么晚了陛下还在御书房里勤勉于政务,批改奏折,忧国忧民;令锦笙觉得绝望的是,这么晚了太子爷也在御书房里勤勉于政务,和陛下一起批改奏折,忧国忧民。
自打她跨进御书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脑袋上头有两道很有力度的视线,试图将她怼穿。
锦笙很惆怅,自从在陛下面前卖了太子爷一次,太子爷是看她越来越不顺眼了。
“你的信朕已经看了。”对于自己手下一个臣子要刺杀另一个臣子这件事,皇帝陛下很淡定,“天枢阁有何举措?”
锦笙跪伏在地上,俯首恭顺道,“草民以为,要想知道事情始末,不如将计就计。若傅将军真有胆子在陛下围猎的时候行刺杀之事,那必然是勾结了江湖中人,这一股势力不除,也是一大忧患,将计就计的话,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况且,天枢阁暂时无法查清傅将军刺杀李大人的缘由。信中所言也只是草民的猜想罢了。”
她在信中猜测李承运多半是知道了傅德的身世,傅德才会杀他。
可这一切并没有依据,只是锦笙的猜测。
“要是直接问李大人,未免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便是围猎时抓住刺杀之人,交由天枢阁秘密拷问,验证刺杀是否真的是由傅将军组织,以及傅将军刺杀李大人的目的。”
御书房中静谧得能够听见九五之尊沉吟时的呼吸声,极其轻微。
不知道过了多久,锦笙跪得膝盖生疼,便轻轻挪了挪位置。
片刻后,锦笙听见茶盖与杯盏之间“砰”的一声脆响,有些涣散的神思瞬间被拉了回来,她向右边转头,稍抬头看向声源处,入目的首先是太子爷那一双干净修长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正凝睇着她,见她转头看过来后,轻挑动了长眉。
锦笙微微睁大双眼盯着他,蹙眉狐疑:?
君漓淡淡地收回眼。
又过了片刻,“没茶了。”
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御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偏生某人却状若无事,仿佛方才说“没茶了”三个字就只是自己顾影自怜时的一声自艾感慨而已。
不要说锦笙,就是景元帝都怔了一怔,有些讶然地转头去看尊贵的太子爷。
为了方便谈事,御书房中太监宫女都退避了,路德忠也不在。
也就是说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很明显,这句话就是说给……但其实作为一个父亲给自己儿子倒个茶怎么了???
不都说父爱无疆的么。
锦笙从地上爬起来,驾轻就熟地提起茶壶走到君漓面前,乖顺地给他倒茶。那个模样简直只能用低眉顺眼来形容。
倒完茶之后,锦笙照例问了一句,“太子爷,倒这么多可以吗?”陡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紧接着太子爷瞥了一眼茶杯,轻飘飘就接了一句,“再倒。”
锦笙乖巧地点点头,又给茶盏中多倒了一丁点。
“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