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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第四十九章
    “你说案子已经审讯完毕,有了结果了?”崇庆帝淡淡道。
    “是, ”杨荣道:“真武庙斗殴案乃是麻五见色起意, 意欲调戏彭城伯小妾,而被彭城伯的护卫殴打致死。护卫王贵已经招认,与勘验结果一致;彭城伯虽然拒不承认, 但难免有包庇纵容之意, 以及……主使之嫌。”
    “是吗, ”崇庆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又道:“彭城伯为什么不承认?又不是他杀了人。”
    “臣也不明白为什么彭城伯死不承认,”杨荣心中一动,道:“但臣以经验之谈,觉得也许人是彭城伯所杀,推脱给了护卫。”
    “如果人是彭城伯杀的,那他还巴不得快快把罪责推到护卫身上,”崇庆帝道:“你杨荣的脑子是进水了吗?什么时候龙鱼卫查案,不看证据, 而要依靠经验之谈了?”
    杨荣一时语塞, 却听崇庆帝道:“朕看你龙鱼卫在一件小案上都漏洞百出,朕如何能相信你在大案上, 不是敷衍塞责呢?”
    杨荣请罪道:“陛下……”
    “你不要说话了,”崇庆帝直接吩咐道:“把犯人带到朕面前,朕亲自审问他。”
    犯人王贵被两个人拖着带到了御前,崇庆帝一看就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丈八的汉子居然打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朕让你杨荣审问一桩简单的杀人案, ”崇庆帝怒道:“你拿出十八般酷刑来折磨人犯,给朕拿出审问一个惊天大案的架势!”
    “陛下,”杨荣定了定神:“犯人顽固不化,只能动用酷刑……”
    “如果人证物证都切切实实的,犯人为什么还顽固不化?”崇庆帝冷冷道:“难道你龙鱼卫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屈打成招吗?”
    王怀恩走到王贵面前,道:“陛下亲自过问此案,你如果有冤屈,快快陈诉!”
    王贵抬起血污的脸,看到杨荣先是狠狠瑟缩了一下,见到崇庆帝才呜呜乱叫起来:“陛下、陛下,小人冤枉啊!”
    “陛下!”杨荣打断他:“人犯看到陛下,以为有了可乘之机,此时反口,不可相信啊!”
    “你有什么冤枉?”崇庆帝不理会,直接问道。
    “人不是小人杀的,”王贵道:“龙鱼卫非要逼我承认杀人,我冤枉啊!”
    崇庆帝点点头:“人犯都打成这样了依然喊冤,朕也想知道你杨荣是怎么断定他就是杀人犯的。”
    杨荣道:“有十数名百姓,曾亲眼目睹案发情形,指认王贵……”
    “每个人都指认王贵了吗?”崇庆帝道:“把人证都带上来,在朕面前再指认一次!”
    不一会儿便有十二三名人证被带到了台阶之下,确都是平头百姓,大都蓬头垢面,面露恐惧之色。
    杨荣就将王贵提到他们面前,逐一问道:“他是不是你所见的杀人行凶者?”
    被问到的人胡乱点头,不敢迟疑,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纷纷道:“是他,就是他……”
    当中有个箍桶店的小二,在问到的时候,开口便要承认,只是抬头间忽然看到御座上的皇帝面容,一时间恍若被雷劈了,惊得目瞪口呆。
    “他是不是你所见的杀人犯?”杨荣问到了他。
    这小二目光好不容易收回来,面对杨荣的逼视,却道:“不、不是……”
    “你仔细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杨荣道。
    “不是!”这小二见崇庆帝似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一下子有了底气:“不是,他不是我那天见到的杀人犯!”
    杨荣冷冷地凝视他:“你之前不是指认他就是杀人犯吗?”
    “那是被你逼的!”这小二道:“你说不指认的话,那就跟人犯同罪,要把我们都抓到死牢里去!”
    “朕今天总算是见识了龙鱼卫的审讯手段了,”崇庆帝讽刺道:“原来连人证,都可以威逼利诱啊。”
    杨荣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嘴上却道:“陛下,臣也是害怕人证心怀恐惧或者被人利诱,不肯老实指认……”
    “那现在这人证里,有人断定王贵不是杀人犯,”崇庆帝道:“你怎么办?”
    “陛下,说到底,也还是有人指认王贵的,”杨荣道:“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指认不明,就不顾其他人的指认啊。也许这小二并没有看清楚杀人犯的面目,所以才无从指认。”
    “那么杨荣你办案的原则,朕如果没说错的话,”崇庆帝道:“就是疑罪从有了?”
    “……臣以为,”杨荣道:“如果案犯不能洗脱嫌疑,就是有罪。”
    “哪怕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崇庆帝道。
    “是。”杨荣道。
    崇庆帝轻蔑地笑了一下,对那小二道:“你现在可以指出真正的杀人犯了。”
    这小二还是有点害怕:“杀人犯、杀人犯他……”
    “杀人犯是谁?”崇庆帝鼓励道:“你指出来,给杨大人看看。”
    这小二鼓足勇气,磕了个头大声道:“小人那天见到当街杀死麻五的人,不是王贵,而是皇上!”
    这一下石破天惊,杨荣脸色白得吓人:“……你说什么?”
    “皇上白龙鱼服,”小二道:“麻五调戏了皇上的妃子不算,还要行刺皇上,行刺不成,自己摔死了,这就是小人亲眼看到的一切!”
    “胡说八道,”杨荣怒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崇庆帝冷冷道:“麻五胸骨断裂,乃是被朕的铁扇所伤,难道你验伤就没有觉出问题来?”
    “麻五之死,乃是朕所为,”崇庆帝道:“你杨荣却抓住彭城伯的一个护卫屈打成招,还要逼迫彭城伯承认主使,还要威逼证人指证无辜,从头到尾,朕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杨荣的冷汗唰地一下从毛孔中渗出,遍体生寒:“皇上,臣、臣……”
    “连一个小案子,你也能审成冤假错案,”崇庆帝道:“那你经手办过的大案要案呢,朕是不是应该合理怀疑一下,又有多少冤枉呢?”
    “陛下恕罪!”杨荣不由自主跪在地上:“臣只在这一个案子上犯了糊涂!”
    “杨大人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却见一个人影从屏风之后转出来,厉声道:“疑罪从有,岂止是麻五王贵的案子!”
    杨荣抬头一看,瞳仁不由自主一缩:“公主?”
    临川公主眼中喷射着熊熊怒火,仿佛要把杨荣吞噬了:“只有嫌疑而没有实证就能问罪,我的驸马就是这样被你拷问下狱,重伤致死的?!”
    杨荣的后背凉透了,冷汗甚至从后背流到了肚子上。
    只听得临川公主一声声质问:“你说驸马牵涉周敬通虏案,真凭实据在哪儿?!麻五的案子,十几个人证尚且指认不明,临判反口,你是如何相信刘鹤龄一人之词的?”
    她怒斥道:“如果我上告你杨荣谋反,我没有证据证明你谋反,但你也不能洗脱谋反嫌疑,按你疑罪从有的准则,也应该被满门抄斩吧!”
    杨荣一句话也回答不上,面色惨白。
    “陛下,”临川公主嚎啕大哭道:“驸马死得冤枉!”
    “从今天这么个案子来看,朕对你杨荣经手的一些陈年旧案,心存疑虑。”崇庆帝道:“历来审问案子,都是疑罪从无,到了你这里,没有证据还能定罪问责,龙鱼卫的审案难道就是屈打成招?”
    他冷冷地盯着瘫软在地的杨荣:“一个案子不管沉寂多久,只要有人喊冤,朕认为这个案子就永远算不上盖棺定论。周敬通虏案虽然是八年前的案子,但公主今日喊冤,朕就要重新审查,你杨荣也不要害怕,假使你问心无愧,只当是一次重审罢了。”
    “是啊,杨大人,”王怀恩似乎不忍心杨荣的凄惨模样,还特意安慰道:“大理寺每三年还要会审一次旧案呢,您就当是重查了。”
    杨荣忽然想起彭城伯的古怪的笑容来,原来他也应该是知道这一切的,怪不得暴露了,而且还无所畏惧。
    睢阳城中。
    王庚挥退侍卫,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人:“云阳王,你起兵谋逆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败亡吧?”
    云阳王抬起头来,惨然一笑:“王将军,现在说什么不过都是成王败寇了,这一仗朝廷赢了,你才可以这样同我说话;若是我赢了,今天这一幕便要反过来了。”
    “你说的不错,”王庚点了点头:“不过你当初为什么要谋反呢?朝廷素来带你不薄,你拥兵自重,屡次三番违抗朝廷命令,皇上都宽容了你,也没有拿你如何,甚至还让你世代镇守楚地——”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云阳王哈哈大笑道:“皇上要真宽容我,为什么会杀了我唯一的儿子?”
    “你们不要说自己如何正义,我说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不说这个,”云阳王摇摇头,却露出兴奋的光芒来:“我知道你王庚为什么来找我,我太清楚了……你是为了南安侯的谋逆案而来,对吗?”
    王庚冷冷地看着他:“不错,我已经查清楚,四年前你麾下神武军假扮黑甲军,在漳州城下走了一圈,让漳州府官员以为是黑甲军无故出动,造成了南安侯谋反之实。”
    “不错,不错,”云阳王连连点头:“这一桩秘案,到底是现于人前了。”
    “祁正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王庚道:“南安侯与你并肩作战,共同平定楚地,策勋告庙,还约为儿女亲家,你却干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想的?”
    “……怪就怪楚地太过富饶,我想独占吧。”云阳王道:“当年平定楚地,我对楚辟光说,不如你我二人平分,拥兵自重,互为犄角,则朝廷拿我们没有办法,三代之后,子孙就可以称王了。”
    南安侯自然不会同意,并将云阳侯的想法斥责为想要封疆列土,自成一国,分裂大齐——两人的罅隙由此而生。
    “直到有一天,杜仲的人带着密信前来,对外却称是奉皇帝诏书,前来劳军。”云阳王回忆道:“他与我密谈,说起了南安侯功高震主、权倾天下,我听弦知意,明白了他的意思。”
    祁茂光认为南安侯已在覆巢之下,同时又得了事成之后即封王的许诺,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杜仲合作,于是就有了神武军冒充黑甲军一事。
    得知一切前因后果,王庚道:“云阳王,等你被押到长安,可愿意与杜仲当堂对质?”
    “长安?”云阳王笑了一下,却道:“久违长安,还真是想念啊……”
    王庚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却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迅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庚夺下酒杯:“金屑酒?”
    云阳王面色狰狞,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
    *
    皇帝一声令下,周敬通虏案开始了重审。
    这一次重审为御史台、大理寺一起审理,刑部没有参审是因为刑部尚书张昌宗病势越发严重了,不过这重审也绕不过刑部去,因为重审最重要的卷宗就存放在刑部的石室之中。
    “这卷宗许多地方明显是证据不足,”主审赵安国皱着眉头道:“比如说当初的御史郑华,就因为和周敬通信,竟也被定为同犯,岂有此理?”
    “不只是郑华,还有王义、刘克文等六位御史,”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都因为和周敬通信,而被杨荣打为同犯,杨荣的这种办案手法,被人称之为瓜蔓抄。”
    郑安国神色一动:“你是……张昌宗的儿子张朝元吧?”
    见张朝元点头,他道:“当初老夫我因为丁忧守孝,不在朝中,对这个案子并不深知,你给我说说,什么叫瓜蔓抄?”
    “瓜蔓抄就是辗转牵连,如瓜蔓之蔓延,”张朝元道:“因为此案同案犯有文字上的往来,也被牵连,闻所未闻,所以民间就用瓜蔓抄来比喻。”
    “等等,”赵安国道:“老夫我当初和周敬也有诗词往来,甚至互相通信,为什么杨荣没有抓我?”
    张朝元声音沉稳:“因为这六位御史有个相同的地方,他们都上疏弹劾过龙鱼卫。”
    “不错……”赵安国一一回想,“不错,看来杨荣是排除异己,打击报复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年轻人,点头道:“你是如何查出的?”
    “不瞒大人,”张朝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一下仿佛又露出一点残余的稚气来:“下官曾经看过卷宗。”
    “哦?”赵安国道:“那你可还发觉出其他的不对?”
    “……驸马被人所告,牵连进此案之中,”张朝元道:“而告发他的承恩侯世子刘鹤龄,其实没有提供半分可信的证据,按大齐律法,诬告人者,各反坐,刘鹤龄理应反坐。”
    当刘鹤龄被带到刑部的时候,还不可置信:“你们敢抓我?我是太子的舅舅,是未来的国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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