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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信纸的年纪怕是比宝宁都要大了, 她从哪里弄来的?
    裴原本是想放回去的。他并不怀疑宝宁背着他偷偷做了什么,或许这只是封古籍的注解,或者是她在哪里捡到的纸, 觉得很有意思,就带回来了。况且,这是她的东西, 如果他贸贸然动了, 到时被宝宁发现, 免不了还要闹脾气。
    裴原已经准备将那叠纸塞回她衣裳里了, 但心底那丝窥伺的欲望蠢蠢欲动地撺掇着他。不如看一眼?
    犹豫片刻, 裴原坦荡荡地将纸拿出来, 走到灯边, 铺平展开。
    他心中想着,大不了待会将书房中的书籍信件都抱来,也给宝宁随便翻阅,他们一次还一次, 算是公平了吧?
    这上头到底写了什么?
    裴原的笑意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 忽的僵住。
    他认出那是他母亲的笔迹,写着——明山亲启。
    脑子里“啪”的一声,像是有一根紧绷着的弦断了。裴原眼睑抽动, 思绪骤然回到一年前, 他与邱明山决裂的那一晚。他们分手的原因私密, 就算是魏濛,裴原也只是含糊着带过, 因为他说不出口!
    他怎么告诉其他人, 他一向尊敬的, 视为长辈的邱明山将军, 在无人之处,对着他母妃的画像撩起衣摆,如痴如醉地行淫|糜之事?
    这让他痛恨,无法接受!
    而面前的这封信……
    裴原压下心头的燥郁,他认真细致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它读完。
    ……
    那些黑色的墨迹像是化作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刃,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曾经所信仰的东西,苦苦坚持的东西,全都撕得粉碎。有一瞬间,裴原看着那些字,都是熟悉的方块字,他却一个都不认识,他甚至想问一句:他是谁?他在这世上到底算什么?
    混乱而肮脏。
    他没有办法用这样的言语去评判他的母亲,就只能这样评判自己。他就像是一团从泥沼里捞出来的污秽,肮脏极了。
    这封信可耻又可笑,裴原觉得愤怒,但一腔怒火又不知对谁发泄,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底气。
    他该以怎样的身份在这座皇城中立足,他该怎么面对周帝,他又该怎样面对宝宁呢?
    可真是恶心透顶。
    裴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本就薄脆的信纸被捏得咔咔作响,裂开一道大口子。
    他胸口起伏,终是忍不住,猛地抬手,将桌上的茶盏碗碟全都挥到地上。
    嫩红色的石榴肉洒得遍地都是,裴原手掌处的鲜血涌出来,顺着指尖也落在地上,是被桌上的刀刃所划伤。
    他感觉不到疼一样,面无表情地将信纸叠好,放回原处,接着低头去拾地上的瓷片碎渣。
    ……
    宝宁坐在院门口和刘嬷嬷一起剥蒜,本是欢声笑语,但在听到屋内传来剧烈的震响后戛然而止。
    宝宁的心倏然坠落下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传来。
    “这是怎么了?”刘嬷嬷焦急地站起身,询问宝宁的意见,“婢子进去看看?”
    宝宁忽的缓过神来!那封信呢,被放在哪里了?
    昨晚上从宫里出来后,她太疲惫,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宝宁的额上瞬间浮上一层冷汗,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给裴原看,如果给他看,要怎样提起。她不敢想象裴原看到这封信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那么敬重自己的母妃……
    “别过去!”刘嬷嬷往屋子的方向走,宝宁看见,惊声阻止,刘嬷嬷被吓了一跳,堪堪住脚。
    宝宁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她勉强勾出个笑:“蒜还没剥好呢。面快熟了吧?你先弄着,我进去看看就好。”
    刘嬷嬷应是。
    宝宁的心剧烈跳动着,她深吸一口气,往门口走去。
    信应该是藏在她昨天穿的衣裳里,刚才出来的时候她瞥见了,那衣裳就在床头叠着。
    宝宁站在门口,看见裴原神色如常,正在将最后一片碎瓷放进痰盂里,她松了口气,但转眼就看到他受伤的手。那么长的一道口子,血还没止住,汩汩地往外冒,和地上的石榴肉搅在一起,触目惊心。
    宝宁倒吸一口气,匆匆过去抓他的腕子:“你怎么弄的!”
    裴原点了点痰盂,淡声道:“那个破碗割了我。”
    “别乱动了,待会叫人来收拾。”宝宁推着他坐下,转身去找药箱,“我给你包一下。”
    裴原往后仰靠,闲适地翘起腿:“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割了一道,又不很疼,晚膳多吃一块肉就补回来了。”
    宝宁狐疑地看他一眼,觉得裴原好像和平日没什么差异,但哪里又有细微的不同。
    她拿着纱布和药粉过来,坐在裴原身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边包扎,边问:“刚才怎么弄出那么大动静?”
    “不小心而已。”裴原反问,“声音很大吗?那我下次注意些。”
    “好了。”宝宁把他包好的手放回他膝上,嘱咐道,“近些天别沾水,洗漱的时候喊我。”
    “没那么娇气。”裴原挑眉,用完好的那只手将宝宁扯到怀里,低头咬她嘴唇,低声问,“怎么回事儿,刚才急匆匆地跑回来,是担心我?那会儿不还生气着,和我甩脸子,还没哄你呢,就不气了?”
    “什么呀,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宝宁贴他胸口上,小声道,“本来也没生气,就是和你闹着玩,你怎么还当真了。”
    裴原道:“我当真了,伤心得很。你怎么补偿我,说句好听的话,哄哄我。”
    宝宁仰头看他一眼,脸颊红红的,扭头道:“才不要,说不出口。”
    裴原的眼神暗下去。
    他现在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失落空茫,只有抱着宝宁的时候才觉得被填满。他知道宝宁一定也看过那封信了,她什么都知道了。明明知道她单纯得像块白玉一样,不会因为他是真的四皇子还是假的四皇子而烦恼,她不在意那些虚名,她不会因为前人那些不堪的往事而看轻他,但裴原还是觉得不安。
    宝宁的拒绝更加让他心慌。
    “你得说。”裴原按捺着心里的躁动,他不想再吓到她,只是轻轻地吻她的额头,带着祈求的语气,“宝宝,我想听。”
    “嗯……”宝宁心软了,她想了想,叹气道,“我真的说不出口。”
    裴原的呼吸停了一瞬,试探地问她:“为什么?”
    宝宁道:“我小时太贪玩了,没读很多书,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脑子里空空的,什么好听的话都想不出来了!”
    她拉着裴原的小指,和他商量:“我亲你一下行吗?”
    裴原摇头:“不行。”
    宝宁懊恼地垂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来,搂着他脖子娇声娇气道:“阿原,我最喜欢你了,我一刻看不见你就觉得想念。你是我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简直像是天上落下来的仙男一样,我一看着你,饭都不用吃,就饱了,这就是秀色可餐吧。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你的眼睛眉毛和嘴唇,都像是长在了我的心上一样,哎呀,我可太喜欢你了,一生一世都离不开你了。”
    裴原沉默了半晌,悠悠开口道:“原来先生教导,说让人多读些书,真是有道理的。”
    宝宁恨恨地推开他,跳到地上:“都告诉你了,我读书少,是你非要听的,现在又嫌弃我,可真烦人。”
    裴原笑起来。
    宝宁看着他笑了,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他肯定是没看见那封信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平静。
    窗子里飘来肉酱的香味,刘嬷嬷敲门道:“王爷,王妃,晚膳做好了,要现在吃吗?”
    宝宁道:“端进来吧。”
    他们平静地吃完一餐饭,像平常一样,宝宁去沐浴。裴原坐在门槛上,他拿了把宝宁不用的旧梳子,慢条斯理地给两只狗梳毛。他心思不在上面,手没轻没重的,弄疼了阿黄,狗尖叫一声跑了,梳子掉在地上。
    裴原沉默地捡起来,抹掉上头的毛发,问吉祥:“到你了,来吗?”
    吉祥朝他吼了一声,夹着尾巴也跑了。
    宝宁浸泡在浴桶里,心中想着,她到底该怎么将那封信的事告诉裴原呢,她没有资格瞒他。但是,她也不希望裴原因此受到伤害。如果在裴原心情愉悦的时候,平和地向他提起这件事,会不会好一些?
    他什么时候最高兴?
    思索着这个问题,宝宁的脸渐渐红了。
    她往脸上扑一把温水,下定了决心!
    ……
    裴原在外头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确定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不再躁动,不会有任何冲动的可能,才站起身,往屋里走。
    屋里点了熏香,很淡的味道,甜腻腻的,裴原皱了皱眉。
    他发现了不对劲。
    宝宁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娇软软的:“记得锁门。”
    裴原转过身,将门上锁,犹疑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宝宁侧躺在软榻上,没穿亵衣,只盖了一层烟粉色的薄纱。以手撑着头,长发半散,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裴原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身体一下子活了过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燥热。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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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肉粽没包完,明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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