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甄珠端着自己昨天晚上留下的土豆烧肥肠来到了赵家。得知他们要出门去橙子的外婆家, 甄珠沮丧的放下碗。
    “哦, 你们要出门呀？今天是不是不上课了？”甄珠摸了摸自己挎着的书包, 有点不开心。
    “你们今天可以继续上课哟, 我刚才跟钱老师说了, 今天他领着大家早读。”碧晨伸出手, 握住吕大婶。外婆家远，她们得早一点出发。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吕大婶才是进步最快的那一个。
    “吕大婶, 别不开心。姐姐外婆家后面有一颗好大的枇杷树，我们回来给你带枇杷，好不好？”赵尉然安慰道。
    “嗯, 我喜欢吃枇杷。”甄珠一听说有好吃的, 连连点头，脸上也有了笑容。
    罗淑芬带着两个孩子出发, 背篓里还有六斤野猪肉。距离上次回娘家, 也有小三个月。不知道分家之后, 家里是不是能够和睦一点？
    赵尉然时不时的摸一下自己怀里的陀螺和弹弓, 这些可是他过去炫耀的资本。上次他想要玩一下罗跃进的陀螺他都不给, 这次让他看看自己陀螺的厉害。
    “然然，小心。”赵碧晨拉了一把堂弟, 他刚才差点一脚踏进水坑里。
    “好好走路，你在想什么呢？”罗淑芬点了点赵尉然的额头。
    “大伯娘, 我爸爸上次来信说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小的赵尉然已经学会了转移话题。
    “你忘记了吗？他说的年底才回来。”罗淑芬摸了摸侄儿的头。
    “哦。”赵尉然低下头, 赵碧晨和罗淑芬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很明显是不太开心。
    “你要是想他，可以写信给他让他早一点回家？”赵碧晨一把拉起堂弟的手，握在手心。
    “爸爸要赚钱，然然听话不闹他。就是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赵尉然仰起头看着身边的姐姐，他不能任性、不能无理取闹。
    此时，赵启明刚刚得到一个好消息。
    “恭喜你赵启明同志，你正式被提升为采石场的副工头。”王哥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上次塌方事件要不是赵启明，他指不定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
    塌方不是自然事故，上次的确是因为人为原因导致的。能够将影响降到最低，全靠赵启明反应迅速，胆大心细。
    工友们都围了上来，关于这次提拔，没有人有建议。要知道，赵启明可是救了好几个工友的命。
    “谢谢，谢谢大家。”赵启明非常谦虚，脸上虽有喜色，可是一点也不张扬。
    王海民也就是采石场的工头硬拉着赵启明去自己家里吃饭。他是荆州本地人，因此妻儿老小都在身边。平日里都是回家住的，不像赵启明他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住的是采石场的工棚。
    “惠芬，这是我兄弟赵启明。我一早让你准备的饭菜可是弄好了？”王海民给家里人介绍了赵启明，也将自己家里人介绍给赵启明认识。
    “启明兄弟，别客气，就当这里是你家。芳儿，把菜都端出来吧。”江惠芬是王海民的媳妇，她一看就是能干的妇人。
    赵启明顺着江惠芬手招呼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又瘦又高的女孩子端了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为了避嫌，赵启明很快挪开了视线。女孩子低垂的眼眉让她有点不太自然，应该是个内向的女孩子。
    这个时候，一盘炒鸡蛋，一盘泡椒炒肉，再加一叠花生米，一盘土豆烧豆角，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待客宴席。赵启明连声说王哥破费了。
    王海民的父母住在更远一点的乡下，这里也就只有妻儿和一个远房的表妹。
    赵启明也是后来才知道，陈芳的父母因病早逝，她差点被重男轻女的爷奶卖了。江惠芬和王海民两口子也是心善，将陈芳从老家接了过来。一直从九岁养到现在十九岁，差不多有十年了。
    在王家喝了点小酒，赵启明一回到工棚倒头就睡。谁知道半夜却被一个女人的叫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情了？”赵启明揉了揉太阳穴，自己该不会是做梦吧？
    “好像是凤姐屋子里传出来的？”有工友响应道。外来务工人员在这里都是睡的大通铺，好几个人都从睡梦中被吵醒。
    “要不要去看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晚上好像是新来的老李去了凤姐房间？”说话的人是赵启明右手边上的老张，他是凤姐的常客，自然对凤姐的关注比较多。
    说起来，采石场出来，左右两边各有一排简陋的房间。一边是工友们的工棚，另外一边则是凤姐的屋子和一个卖饭的小店。
    两边相距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女人的叫声显得特别突出。
    “这，不太好吧？”谁都知道老李去凤姐的屋子是干什么的。
    赵启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工友们也小声低估了几句，复又躺下。这个夜晚，注定有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工友在凤姐窗户外面晃荡。虽然凤姐做的是皮-肉买卖，时间久了，大家还是有几分情谊在里面。可别弄出个伤病，那就不好了。
    “吱嘎！”凤姐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只见凤姐满脸笑容，转身替身后的男人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俏声说道：“晚上，我还等着你。”
    就因为这件事，老李出工的时候被大家围住了。他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了异常。以往来者不拒的凤姐，竟然公开表示自己不再接客。
    “为什么？”好多工友不明白，凤姐不是说自己这辈子注定就这么过了吗？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那他们以后怎么办？
    赵启明原本不关心这件事，可是架不住自己身边的人都在关心。
    “因为，我遇到了那个让我来了的男人。”凤姐倒是没有隐瞒，回答了工友们的问题。
    赵启明听了凤姐的话，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就像是他和刘艳，自己不是那个让刘艳来了的男人，所以她才会在外面偷-情。赵启明自问自己的雄风也不差，可能这件事真的不是单方面的感受。
    工友们惋惜的同时，却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发生了件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
    罗淑芬这次回娘家事先没有打招呼，所以走到家门口的她吃了个闭门羹。
    “淑芬回来啦？你们家人都在田里干活呢，我正好要过去帮你叫他们回来。”路过的邻居颇为奇怪的看着罗淑芬，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回娘家了？难道是回来借粮食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家的精力都放在挣工分上。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回娘家串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些人家的女儿也就正月初二才回一趟娘家，平日里哪怕是父母生日都不会回来。
    “好的，麻烦你了，你代家婶子。”罗淑芬假装没有看到代家婶子眼中的探究，要不是为了送猪肉回来，她才舍不得耽误挣工分。
    蒋红梅一听说大女儿回来了，火急火燎的从田地里跑了回来。她还以为女儿家出啥事情了。谁知道这是给家里背肉过来！喜得她的脸上笑开了花。
    “啧啧，我的天啊！淑芬，你们家哪里来的猪肉？”蒋红梅就算是过年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家里人多，粗粮都吃不饱，更别说这么多的肉了，简直难以想象。
    “这是孩子们上山捡柴火的时候碰上掉进了陷阱的野猪。妈，您知道就行，可别往外传出去。就我们几家人分了，这不，旭东一直想着你和爸爸，非让我给你们背些过来。”
    罗淑芬在这个时候特别自豪，自家丈夫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顾了娘家。赵家上面没有了长辈，对于岳父岳母，赵旭东可谓是敬重有佳。
    “好，好。”蒋红梅见女儿已经用盐腌制过了，心里更加满意了。女儿和女婿想得周到，她心里也是高兴。
    女儿大老远的来了，蒋红梅自然不会此时就让女儿回去。张罗着给女儿和外孙们做她们最爱吃的萝卜馅的肉饺子。自然是萝卜丝多，肉少。
    蒋红梅和面的时候心一横，多舀了一碗白面，和着玉米面一起做饺子皮。
    罗家人现在已经完成了分家，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点不愉快，可是有父辈们在，大家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中午收工回来，发现不仅大姑姐来了，母亲还做了饺子。大弟妹王芳和二弟妹任明月虽然招呼了大姐，却背地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
    罗淑芬即便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单看她们的表情，也知道是说自己回来收刮娘家的油水了。
    冷哼一声，罗淑芬不和她们计较。
    倒是三弟妹苏婷婷热情的招呼了罗淑芬和赵碧晨，还有赵尉然。
    罗淑芬白了一眼还在说小话的两人，自己就算是吃娘家也是吃的爸妈和三弟，关她们两个婆娘鸟事！
    蒋红梅将家里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搅和着锅里的饺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阿芳，明月。今天的饺子可是你们大姐专门买的肉回来孝顺我们老两口。这么着，做好了我让卫民给你们端两碗过去，让孩子和爷们儿都尝尝鲜。午饭你们就少做一点，别弄多了吃不完。”
    原本还打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看大儿媳和二儿媳的态度，蒋红梅不愿意了。这么好的东西，给她们吃了也养不熟，反而招来不痛快。
    饺子本来数量就有限，蒋红梅还单蒸了很多红薯。
    现在看起来，她宁愿晚上吃剩下的红薯，也不愿意跟大儿媳和二儿媳一起吃饭。
    王芳和任明月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说什么给孩子和爷们儿吃，不就是没有她们的份儿吗？谁稀罕呀！说得好像她们等着吃一样！
    其实，她们刚才真的没打算做午饭来着。现在，既然婆婆发话了，她们不得不气鼓鼓的回到自家的厨房。
    王芳甚至给了自己小儿子两巴掌，“滚犊子，去给老娘烧火去！”
    蒋红梅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她们两人那个态度，真的是分家之后才看出来。以前可没有看出来竟然是这么自私和刻薄的人。
    其实，当物质处于最贫乏的时候，更加考验一个人的人品。
    贫穷不只是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力，它还让大部分人变得分毫必争。
    罗卫东和罗卫兵收工回家看到了大姐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是他们听说大姐还带了肉回家，就更加高兴了。
    蒋红梅即便是再不满意自己的儿媳，对儿子和孙子还是没话说的。从女儿带回来的肉里，挑了两块小一点的递给老大和老二，让他们媳妇看着安排。
    总共三条肉，虽然老两口留下了一个大块的，可是这是他们和老三家里一起吃的。何况今天还割了点肉下来包饺子，自然就更少了。
    苏婷婷对于这样的情况看在眼中，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依然恭敬的对待自己的公公婆婆，并没有因为自家分得少而产生情绪。
    蒋红梅心里叹了一口气，家里这几个孩子，也就老幺和他的媳妇最让得人。
    趁自己和老头子还年轻，还是给他们多挣一点。至于自己老了，蒋红梅从来没有想过老大和老二能够靠得住。说不好，最后只能靠老幺和女儿。
    赵尉然开心的跟姐姐外婆家里的哥哥弟弟们炫耀了自己的陀螺，孩子们倒是没有生出什么矛盾。大概是因为赵尉然很豪迈的将自己的玩具分享给了他们，所以大家的相处都很和睦。
    罗淑芬还惦记着家里的猪和母鸡，吃过午饭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罗卫民还分别送了赵碧晨和赵尉然一只铅笔。两只铅笔加起来四分钱，罗淑芬直说弟弟浪费了。
    “没什么，你们好好学习，小舅舅奖励你们的。下次来要是有进步的话，我给你们买本子。”
    罗淑芬看了一眼苏婷婷，见她没有不高兴，也就让孩子收下了。
    至于大弟和二弟，直到罗淑芬他们离开，也没见他们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可见是被媳妇约束着不许出门。
    回家的路上，罗淑芬也没有闲着。一路砍着猪草回来，虽然背篓小了，可是罗淑芬会想办法。她将革命草捆成一大捆，就这么垛在背篓的顶上。连赵碧晨和赵尉然肩上都扛着一捆猪草。
    赵碧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母鸡换水，喂食。却意外的发现家里的母鸡开始下蛋了。
    “妈妈，你看！我们家的母鸡下蛋了。”赵碧晨捡起鸡窝里的鸡蛋，高兴的举到妈妈面前。
    罗淑芬高兴的点点头，表示以后姐弟两人可以每天早上分吃一个鸡蛋。
    上次给赵尉然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要不是赵启明寄了钱回家，他们现在还是负债的状况。原本打算给姐弟两人补身体的鸡蛋，也要留一些去换盐巴和酱油。
    赵尉然还念着昨天吕向阳的肩膀受伤了，要姐姐跟他一起去吕家看看向阳哥哥。
    于是，姐弟两人带着从外婆家里摘的枇杷，来到了吕家。
    “吕大婶，我给你带枇杷回来了。”赵尉然兴奋的推开吕家大门，每次过来，他总是很开心。
    最先扑过来的是汤圆，它又长大了，围着赵碧晨打转，嗅一嗅、舔一舔，亲昵的蹭着她的小腿。
    吕向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羡慕汤圆。
    “哇，枇杷来了！不对，不对，是橙子和然然给我送枇杷过来了。”甄珠开心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瓶子。
    “吕大婶，给！我已经帮你试过了，超级甜。”赵尉然将手里的枇杷递过去，却发现吕大婶手上还拿着东西，于是转身递给了吕向阳。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吕大婶。”赵碧晨看了看，好像是一个装着药酒的瓶子？
    “我正要给宝宝搽药，你们就来了。进来家里坐，别在院子里站着。”甄珠现在说话已经越来越有条理了，甚至她已经懂得了待客之道。
    四人一狗走进吕家的堂屋，吕向阳将筲箕里的枇杷放在饭桌上。好笑的看着妈妈已经悄悄的看了好几眼枇杷，她这是嘴馋了？
    “我去把手洗干净，然后给你把枇杷剥开，好不好？”吕向阳从小受父亲影响，一直将妈妈当做需要照顾和保护的对象。
    “可是，我要先给你搽药。大山说了，你肩膀上的伤要上药才行，不然会很痛的。”甄珠心疼的看了一眼吕向阳的肩膀，她再想吃枇杷，也要等给宝宝上了药再说。
    “向阳哥哥，我给你上药！吕大婶，你先吃枇杷吧。”赵尉然自告奋勇。
    赵碧晨看了一眼吕大婶和堂弟，犹豫了一番。
    “还是我来吧！”她害怕堂弟给弄砸了，毕竟他才六岁。
    “好啊，好啊！”甄珠开心的将手里的药酒递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拿起了桌上的枇杷。因为刚才洗了手，所以她这会儿可以放开了吃。
    “然然，你再吃两个，真的好甜。”甄珠一边吃，一边招呼一旁的赵尉然。她甚至给汤圆也剥了一个枇杷，可是汤圆闻了闻，嫌弃的移开了头。显然对枇杷不感兴趣。
    “你不吃？正好我可以多吃几个。”甄珠笑得咧开了嘴，一脸的满足。
    而他们的对面，赵碧晨尴尬的看着吕向阳。
    “要不然，我先去洗个手？”农村里有这样的习惯，有的人家会准备一些跌打扭伤的药酒，遇到有需要可以将药酒倒在手心，然后揉搓受伤的地方。
    吕家的这瓶药酒是吕继山请药店掌柜给配的药，专门治疗像他们打猎过程中受到了的各种伤痛。
    当然，一般猎一些山鸡野兔子的时候不会受伤。遇到一些大家伙，难免手上和脚上会有一些碰撞。
    其实，吕向阳可以说不用的。毕竟，搽药这件事不急在这一时。可是，他的内心告诉他，让碧晨试试。他想要让她触碰自己！
    于是，吕向阳点了点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赵碧晨去院子里洗手。堂屋中，甄珠和赵尉然吃枇杷吃得正开心。
    赵碧晨细细的将自己的手掌洗了一遍，确认自己的手指甲里已经没有污垢，她转身回到堂屋。
    拿起桌上的药酒，赵碧晨倾倒了一些在自己的手心。双手合拢，搓了搓，她用眼神示意吕向阳拉开衣服，露出肩膀。
    当细腻柔软的手掌触及自己的肩头，吕向阳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赵碧晨，黑色的马尾，白玉的耳垂，优雅的脖颈，她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味和百香草的味道。
    赵碧晨的手如同接触到了一个烧红的铁块，他的肩膀怎么这么硬？全部是骨头，还有结实的肌肉。
    轻轻的转动自己的掌心，赵碧晨害怕自己太用力弄疼了他；又害怕自己弄得太轻，药酒不能够渗透进去。左右为难的她抬起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上只比她矮一小截的吕向阳。
    “我以前也没有搽过药，我这样可以吗？”
    说话的时候，她温热的气息因为靠得太近，喷到吕向阳的耳朵上方。让他一下子就如同被定住了身子，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这样搽药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