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之中, 赵尉然和甄珠津津有味的吃着枇杷, 哪里注意到吕向阳的异常。而赵碧晨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手掌下的身体略微有点紧绷, 她以为吕向阳这是在忍着疼痛。
    晚上, 吕向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肩头似乎还残留着赵碧晨的体温, 她细腻的掌心好似带着火种, 沸腾了他的血液。不知道过了过久，困意袭来，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吕向阳似乎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他打开家门一看，甄三嫂子背了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正打算进门。
    “向阳, 你还愣着干啥？媳妇来了, 新房准备好了吗？”
    门外送亲的人欢天喜地的涌了进来，吕向阳傻傻的立在当场。什么媳妇？
    转眼间, 送亲的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身着红色嫁衣,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回事, 但是莫名的他就是知道床上坐着的新娘是他的媳妇。
    “你是谁？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吕向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呀？你喜欢的人是谁？”新娘竟然主动揭开了红盖头, 只见她双目圆瞪, 雪玉的脸庞有了一股愠色。
    吕向阳被眼前粉妆玉砌的赵碧晨惊呆了，她？怎么会是她？
    好美！吕向阳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仙女。不对, 碧晨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
    等吕向阳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和赵碧晨一-丝-不-挂的躺在了床上。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移过去, 一掌握住赵碧晨的手。她想要挣脱, 却被他拉住手掌一带，他将她彻底拥入怀中。
    接下来的画面，让他血脉喷张。他犹如置身云端，又像是置身火海。横冲直撞，他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带着心爱的人儿一起奔驰。
    长腿一蹬，咬紧的牙关松开，吕向阳从梦中惊醒。大腿间的温热和滑腻让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庞。
    天啊！自己整天在想些什么？
    暗搓搓的起身，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吕向阳害怕第二天爸妈看到弄脏的衣服尴尬，悄悄地拿到厕所把弄脏的裤子冲洗干净，挂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
    第二天早上晨读的时候，吕向阳一直偷偷的瞄着赵碧晨。梦里的她显然已经长大，拥有比现在更加成熟的脸蛋和身材。想到自己梦里面看到的画面，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腔流出。
    “呀！向阳哥哥，你流鼻血了！”赵尉然最先发现了异常。
    吕向阳抬头一抹，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农家的活计从来不会很清闲，忙过插秧。大家又在抢着排红薯牙子，种花生、玉米和黄豆。细细算下来，一年三百五十六天，农民们几乎可以忙三百五十天左右。
    除了稻谷和麦子，村子里最重视的就是红薯了。对于甄家湾的村民来说，一年之中吃红薯的时间几乎要占据一大半。红薯的产量，决定了他们时不时可以将肚子填得更饱。
    在之前排红薯牙子的时候，钱会理就找到了甄朝选。
    透过水牛生病事件，钱会理明白了甄朝选的为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队长。做事也比较公道，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这样的下方劳动改造人员。所以，钱会理有想法的时候，会找到甄朝选沟通。
    “队长，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提。”
    “钱老哥，您请说。”甄朝选很重视钱会理，因为他通过上面的人知道了钱会理竟然是中国农科院研究所的重要人物。他心里不得不感慨他们甄家湾运气可真好。
    “我看明天队里就打算移栽红薯苗了，你们之前一直是平地种植吗？我的意思是就这么一排排的插-下-去？”钱会理除了上工的时间，但凡是有点空闲都在田里转悠。
    下放的生活虽然清苦，可是能够离他喜爱的土地这么近，钱会理的内心是满足的。
    “难道不该这么种吗？”甄朝选疑惑的看向钱会理。
    “来，我跟你笔画一下。”钱会理拉着甄朝选就地蹲下，他找到了一根树枝。将地面当做是农田，他用树枝在地面上画起了一道道沟壑。沟壑与沟壑之间，是一道道田垄。
    “队长，你看。如果我们采用起垄种植的方式，加深土层，改善土壤的透气性。加快吸热和散热，使早晚温差增大，有利于红薯根茎的膨胀。这个说法比较书面化，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将红薯苗插在田垄上，我们会得到更大更多的红薯。主要是因为空气和温度对作物的影响。”
    钱会理一边解释，一边比划着手下的泥土。这些年在农科所，他翻阅了不少农学书籍，也统计了很多农业生产的现状数据。这一次下放，让他有了将理论运用在实际生产的机会。
    “我看这个方法行！我明天就让大家起田垄。钱老哥，我也是才知道您之前是农科院的教授。以后但凡是您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们甄家湾不是那些天天喊口号的村庄。”
    甄朝选拍拍自己的胸脯，给钱会理打包票。
    于是，第二天上工的时候，甄朝选跟村民们讲了今年种植红薯的新要求。
    “别的我不多说，你们自己琢磨一下，是不是夏天的作物长得比冬天快？那是因为夏天比冬天热！大家挖红薯的时候也会发现，有的地硬实，结出来的红薯有小又少；有的地疏松，结出来的红薯又大有多。道理是一样的！”
    不得不说，甄朝选的理解力还是挺强的。昨天钱会理的解释，他又给村民们翻译了一通。这一下，甄家湾没有一个人质疑这种新的种植方式，很快接受了新的要求。
    钱会理站在人群中，心里颇为感慨。
    要是多几个像这样的领导，现在的时局也不会弄成这幅模样。甄朝选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听取意见，而且务实。从来不搞虚的排场和口号。
    新的种植方式让大家颇为好奇，这使得田地里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干劲儿。
    钱会理一个人住牛棚，免不了简单的给自己弄一顿吃的，能够填饱肚子就行。大家晚上都休息了，他还借着月光研究村里干农活的家具，捉摸着是不是能够在种花生和黄豆的时候充分利用工具，让大家能够轻松一点。
    月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钱会理揉了揉自己因为长时间弯腰而僵硬的后腰。
    将锄头和撬子放在牛棚的门背后，钱会理摸索着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和冷水脚。时间已经到了四月底，虽然白天温度还不错，可是夜里用冷水洗脸和洗脚还是需要勇气的。
    倒不是钱会理懒，不想烧水。他一贯奉行的就是饥饿和寒冷让人清醒，他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
    躺在赵碧晨和吕向阳精心为他修葺的泥床上，闻着稻草的味道，钱会理觉得心安。他没有成为一个废人，他还能够帮助大家，他之前的学习和研究不是没有用的！
    夜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钱会理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一来他上了年纪，睡眠本来就浅；二来钱会理虽然是在甄家湾安定下来，这里始终不是他的家，他心里多多少的有点不适应。
    竖起耳朵，钱会理听见了脚步声。他悄悄的从床上爬起来，心里默默的数着，最少有两个人在外面。他们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偷牛吧？
    大的动静没有，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的传进钱会理的耳朵。他不确定外面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这么晚了出现在牛棚，肯定不是做什么好事！
    牛的嘴巴似乎被什么东西套住了，钱会理只听见了牛尾巴摔打和牛蹄子乱踢的声音。
    “咔嚓！”这是牛圈被打开的声音。
    钱会理一把握住门背后的锄头，如果真的是偷牛的人，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了。要知道，牛可是村子里最宝贵的财产。如果被人偷走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一手抓住放在门口饭桌上的碗，一手握住门后的锄头。牛棚的门是从里面往外面打开的，所以钱会理一脚踹开取下门栓的大门，将手上的碗扔到不远处瓦房的房顶，发出一声刺啦的脆响。
    “抓小偷了！抓偷牛的小偷了！”钱会理举着锄头冲了过去。
    黑暗中，两个男人被钱会理突入起来的举动弄得还没有回过神来。见被人发现了，他们扔下牵牛的绳子拔腿就跑。
    钱会理捡起地上的泥块扔了过去，刚好打中跑得更慢的那个人的后脑勺。
    因为害怕还有同伙，钱会理没有恋战，连忙跑上去把牵牛的绳子给拉住。
    借着淡淡的月光，钱会理看到牛的模样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偷牛的人把牛嘴巴用铁丝捆了起来，它已经被牵出了牛圈好几米远的地方。要是钱会理没有听到动静，或者是再晚一点，这头牛已经被带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谁？是谁？”
    “狗日的，肯定是周家桥村的人干的！”
    等甄家湾的村民被钱会理的举动惊醒赶过来，小偷已经跑远了。加上天色还没有亮，四周黑漆漆的，真不是追小偷的时候。
    吕继山远远的听到动静，嘱咐儿子在家看顾好妻子，他举着火把赶了过去。好像是村子里的牛棚出事了？
    “老钱，快去穿件衣服，别感冒了！”甄朝选激动的握住钱会理的手，幸好有他在！
    甄家湾的村民感激的看向钱会理，多亏了他。从现场看来，偷牛的人是做好了准备的。大家四下查看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留下。可是除了捆住牛嘴的铁丝，小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甄朝选就组织村子里所有的当家人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是的，竟然有人想要偷我们村子的牛！”甄朝选非常确定，这是外村人干的。他们甄家湾虽然有几户自私自利的人家，可是没人敢损坏集体的利益。
    “这件事，我今天就会报上去，一定要请公安彻查。我想说的第二件事，从今天起，每家人出一个劳动力，我们组建一个巡逻队。村子里的财产，地里的作物，都是集体的，都是我们甄家湾的。我们绝对不允许外村人侵占我们的财产！”
    甄朝选是气愤的，现在才刚刚开春，就有人觊觎他们村里的水牛。那等到了收获的季节，岂不是要从他们的田地里偷粮食和果实？这种事情，一定不允许发生。
    甄家湾的村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意见。村里人表示感激的方式很简单，拿着家里的几个鸡蛋和一把花生，来到钱会理所住的牛棚。好听的话也不会说，直说这次多亏了钱会理。
    “老师，你一个人住这里太不安全了！”赵碧晨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颇为担忧。说不好那些偷牛的人会回来报复老师！
    “这个很简单，这段时间我和汤圆过来跟钱老师一起睡觉。汤圆很警惕的，哪怕是一些很细小的声音都别想瞒过它的耳朵。”吕向阳主动提出来要搬到牛棚来住。
    “算了吧，村子不是组织了巡逻队吗？他们也未必敢来。”钱会理知道孩子们都是为了他好。
    “不行不行，老师我不放心。你还是让向阳大哥来住一段时间吧？”赵碧晨祈求的看着钱会理。幸好老师没事，如果那时候小偷没有吓跑，反而转身对付老师的话，他一定不是小偷的对手。
    “好好，听你的。”
    就这样，吕向阳搬到了钱会理的牛棚跟他一起守着村子里的水牛。如此一来，大家也更加放心一些。
    公安当天下午来了一趟甄家湾，可惜小偷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倒是这些铁丝，让公安有些好奇。
    “我们整个公社应该很少有这样的铁丝。等我们带回去调查一下，看看这些铁丝的出处，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公安们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捆牛嘴的铁丝。
    出了这样的事情，甄家湾倒是更加团结了。而大家对钱会理的印象，也渐渐好起来。
    吕向阳好奇的看着钱会理，他这是在捣鼓什么新式工具？
    “钱老师，你在弄什么？你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弄，我来帮你？”吕向阳吃过晚饭来到牛棚，发现钱会理正在跟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铁皮做斗争。
    “向阳，你来啦？我在试试把这块铁皮卷起来。我想改良一下现在的锄头。”钱会理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他理论知识倒是没问题，可是像这样需要体力的劳动，还真是考住了他。
    吕向阳接过钱会理手中的工作，问清楚了钱会理的意图，他拿着工具双手一拧，铁皮就圈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
    “对对，就是这样的！”钱会理不得不感叹一下，年轻就是好。自己弄了也有一个多小时还没弄成，吕向阳几分钟的功夫就做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吕向阳在钱会理的指导下，完成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农具。
    “这个用来干什么？”吕向阳好奇的把着手上的工具。顺着自己的想法往地上一杵，举起工具，一个拳头大小的坑出现在地上。
    “向阳，你是这个！”钱会理竖起了大拇指。
    “我还没有告诉你怎么使用，你居然自己就会了，真是厉害。”钱会理看着农具做成功，心里就像是喝了蜂蜜。
    “钱老师，你是想要用它来种花生和黄豆吗？”吕向阳联想到最近的农活，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答案。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问了队长，之前种花生和黄豆的时候，还需要大家弯腰用镰刀撬一个坑出来。再用另一只手放花生和黄豆。这样的劳作方式既辛苦又慢。你说如果你用这样的工具在前面挖坑，我跟在后面播种，再来一个灌溉和用小锄头填坑的人，岂不方便又快捷？”
    钱会理兴奋的搓了搓手，他恨不得马上就可以演练一遍。
    “钱老师，你是怎么想到的！你太聪明了！”吕向阳双眼放光的看着钱会理，难怪赵碧晨这么尊敬他，他是有大本事的人。
    第二天甄朝选刚起床，就被钱会理和吕向阳拉到了田间。
    “外公，你看！”吕向阳已经能够熟练的运用这个新式农具，只见他动作麻利的在田地里杵了一串整齐的圆坑。如果农具下端的铁皮锋利一点的话，他的速度可以更快。
    吕向阳已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回去的时候给它磨一磨。
    钱会理指着田地的坑说道：“我们再将花生或者黄豆放进去，灌溉农家肥，然后用薄薄的泥土盖上。你看这样的工具可行吗？”
    其实，不用甄朝选回答，钱会理已经在他的惊喜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钱会理接二连三的给甄家湾的村民们带来惊喜，他收到了大家越来越多的尊敬的目光。
    赵碧晨感受到大家对老师态度的转变，心情颇为愉悦。她的老师，真是最棒的科学家！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一劳动节这天。赵碧晨跟平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厚厚的棉袄已经被换下，大家终于摆脱了冬日那种浸骨的寒冷天气。
    “姐姐，生日快乐！”赵尉然拿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礼物，一把木头制作成的梳子。这样的礼物，他独自一个人是完不成的，这里面还有大伯的帮忙。
    “啊？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赵碧晨算了算，今天应该是自己十三周岁的生日。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她就是吃十四岁饭的人了。
    罗淑芬特意给赵碧晨和赵尉然一人煮了一个白水煮鸡蛋，让他们趁热吃了。
    生产队今天放假，罗淑芬和赵旭东都不用上工。罗淑芬打算去公社把家里存的鸡蛋拿去换点盐巴回来，而赵旭东要去砍柴火、砍猪草，喂养家禽。
    至于赵碧晨和赵尉然，罗淑芬大方的给两人放了一个假。
    “晨儿，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今天可以带着然然好好玩一玩。”谁家的孩子不爱玩？就自家的俩孩子，成天给家里帮忙，没个清闲。
    “爸爸也祝你生日快乐！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赵旭东也是有准备的，毕竟他大半个月前就在算女儿今年的生日刚好是五一劳动节。
    赵旭东从房间里拿出来了一副赵碧晨的肖像画，黄色的草纸上，深深浅浅的墨水勾勒出了一个眼神坚毅的农家少女。
    “爸爸，谢谢你！我好喜欢。”赵碧晨接过爸爸给她画的画像，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上辈子，自己也收到过这样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像。可惜，第二年的这个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
    赵旭东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他看出来了，女儿很喜欢这幅画。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找机会多给孩子留点童年的记忆？
    “碧晨，碧晨在吗？”甄世嘉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
    “我在，世嘉有什么事情吗？”赵碧晨此时已经收好了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幅画，她要好好珍藏。
    “跟我来！”甄世嘉拖着赵碧晨就跑，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脸兴奋的赵尉然，显然他是知道内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