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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伞

      吃饭的时候, 俞善见杨希月和郭宜兰都很钟意香甜的藕粉,干脆给她们一人搬了一坛, 放上马车带走。
    当初那两千多斤莲藕最终制出二百五十几斤藕粉来, 俞善本想摆个摊位卖藕粉糖水,苦于实在腾不出人手,只好作罢。
    剩下的藕粉用带盖的细瓷小罐密密封装保存到现在, 除了古大夫十分喜欢吃, 俞善多送了他两坛之外,庄上还存了足足二十整坛没吃完呐。
    俞善并不吝啬, 既然藕粉对身体有益, 庄子上每家都分到了不少自用, 米娘子自家吃得多, 手艺也练出来了, 调出的藕粉质地细滑, 晶莹透明。
    米娘子喜欢拿干桂花做了桂花红糖汁调味儿,又特意炒了香喷喷的花生芝麻碎撒在上面,又甜又香, 怪不得见惯好东西的杨希月也食指大动, 连吃两碗才罢手。
    俞善心下觉得这藕粉生意还是做得的。
    到了九月新种的莲藕就能出水了。今年俞善把藕田扩大到三亩, 估摸着得有小万斤的产量。
    哪怕是送到州府, 鲜藕也不可能有那么大销量的, 还是得做成藕粉来卖, 所以在这之前, 俞善得给自家藕粉找个销路。
    她把这事先记在心里,送走了杨、郭一行人,又叫住正要离开的俞怀安:“大堂伯, 我想在村里雇一批人。”
    其实私人雇佣自然不算什么, 只要谈好价钱,两家愿意就行;可要是在村里大量雇人,就越不过村长和族老们,不然回头也是麻烦,不如事先打过招呼,以示尊重,更何况她要雇的人也有些特殊。
    俞怀安今天托俞善的福,有幸跟县令、县尉两位大人一起同桌吃饭,还亲眼目睹了两位大人对俞善有多么和颜悦色。
    他已经打从心底里,不把俞善当成一个单纯的小辈来看待了,闻言和善的笑着问道:“善姐儿想雇多少人?你尽管开口,再缺人也不怕,村里出面替你雇人也行。”
    说得十分慷慨,表露出无底线的支持。
    俞善也笑了笑:“那先谢过大堂伯了!我知道虽然春耕快要结束了,地里还是有不少活计的,所以只打算雇一些村中的女孩子和妇人,想要办个小小的织工作坊。”
    “办个织坊?”俞怀安听了不由一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今天见俞善跟县令大人一路上都说得是田里的事,还以为俞善想要雇人去种她的荒山,没想到这八杆子打不着的,怎么又要整什么织坊了?
    到底是年轻啊,做事情没个常性,这想一出是一出哪能行得通?
    俞怀安皱眉摇头,给俞善好好算了笔帐:“一架普通的织机就要一二十两银子,你之前在府城周家也是做过织工的,那上好的织机没个五六十两恐怕不行吧?”
    见俞善赞同的点头,不像是一点儿意见听不进去的样子,俞怀安心里舒服一些,接着说道:
    “正经办个织坊可不比自己在家摆张织机织布,怎么着不得置办上二三十架织机?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善姐儿,我今天也看见你那米粉作坊了,听说还接了衙门的生意,许是不少赚钱,可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别怪大堂伯说话难听,咱们比不过那些城中的大织坊,一次扎这么多本钱下去,稍有不慎可就血本无归了。”
    俞怀安这人平日里虽然势利了些,做事圆滑了些,但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也确实是为她着想。
    俞善谢过他的好意,可态度仍然十分坚持:“大堂伯放心,我这织坊预计规模不会太大,也要不了那么多本钱,甚至找来的人只要手巧学东西快,本身不懂织布也没关系,我可以现教。”
    俞怀安顿住脚步,面露踌躇:“你打算教雇来的人织布?”
    “是织锦。”俞善纠正道:“不过没错,我只雇村中的女娃和妇人,而且可以现学现教。”
    俞怀安动心了,不管织布还是织锦,可是一门难得的手艺啊。
    家中女孩学会一个就能教会其他人,就算嫁到别人家去,至少还能教给自己的女儿,这是能传家的手艺。所以村中寥寥几个会织布的女孩子婚嫁上根本不愁。
    俞怀安想起自家两个儿媳其实一直闲在家里,整日不过洗洗衣、做做饭,喂喂鸡、打扫打扫院子而已,做完那点家务也都闲着无事,要是能去学会织布的手艺,每个月少说也能赚些零花,贴补一下她们自己的小家也好啊。
    “不过,你打算把织坊设在什么地方呢?”俞怀安一动心,态度就明显松动了,只是他仍然有其他的顾虑:
    “你那庄子上怕是不合适吧,虽说现在民风开放,女子也有外出做事的,只是你那庄子上壮年男子也有几个,这非亲非故的一起做工,说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俞善是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思虑周全的性子,短短时间她已经盘算好了:
    “这个大堂伯不必担忧,我打算买下二房院子后面那块地,把院墙扩出去,后院起上一排房子充做织工工坊,这样一来,进出还是从我家大门,织工每日来我家上工,连村子都不必出,大堂伯觉得如何。”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心血来潮,小俞善不仅擅织,像俞蔓一样,她也真心喜爱织锦。于是,织坊一直在俞善的计划里,只是正如俞怀安所说,不光开织坊需要的本钱多,那么多织工又从该哪里找?
    大织坊资本雄厚,都是挑有资质的幼童签了长契,从小培养,年纪越大的织工越值钱,她们有长契在身,轻易不会跳槽,别的织坊想要挖人成本极高。
    自己无意中做这个玩具般的小织机倒是给了俞善新的想法,小织机被她简化了许多工序,虽然织不出许多花纹,上手却极其简单,非常适合用来培养新手。
    连杨希月这大小姐都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织锦帕,村中手巧的女孩子又差到哪儿去了?肯定也能很快上手。
    而且从杨希月和郭宜兰两人爱不释手的反应来看,这杂色锦帕色彩斑斓,应该还是有市场的。幅面窄反而成了它的优点,带着天然的封边,不用剪裁,不必自己动针线锁边。
    这样另辟蹊径,只卖锦帕之类的小件,不跟大织坊形成竞争,应该能给自己这小织坊争取来发育的时间,积累资本和手熟的织工。
    而且也不用担心新手手拙会糟蹋丝线,听俞蔓说,光镇上织坊都积压了不少不能再上机的废线。
    织坊不愿意把剩下的线接头延长,那样会在锦布上产生节点,影响品质,这么成年累月的积攒下来,数量着实不少。
    自制织机,再加上收购没人要的废线,俞善觉得自己的织坊建起来成本会是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不过这些倒没有必要解释给俞怀安听。
    俞怀安听了俞善的提议,摸着胡子沉思了好半天:“这样吧,我回去先查查黄册,你家后面那块应该是无主的地,靠山近,也不值什么钱,买下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等我先跟族老们透透口风,若是他们不反对,你这织坊想开在村里,也是给村民们做了件大好事。”
    俞怀安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觉得这事有八成稳了。
    族老们要是知道了这样的好事,又怎么会反对呢?反正亏钱也是俞善自己的事,真正替她考虑的人又有多少。
    谁家不想多几个会手艺的姑娘?把自家亲戚塞进俞善的织坊还来不及呢。恐怕到时候想要进织坊的人太多,善姐儿还要考核把关往下刷人呢。
    把说服族老这件事托付给俞怀安,俞善就回去放心准备了,这事情急不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妥的,她有足够的耐心来筹划。
    春雷响,万物长。一场场的春雨浇下来,眼看着四面山上不同冬日的萧索,渐渐变得绿意浓郁起来。
    这天一早,俞小五又领着他的孩子军来找俞善和俞信姐弟俩,一开门就看见孩子们人手一个背篓或提篮,手里拎着木锄小铲,做足了准备。
    俞小五跟俞善打过几次交道,渐渐觉得俞善这人还不错,自觉得应该带着她姐弟俩一起玩:“听我二哥说,今天信哥儿也休沐,我们打算上山挖些春笋,再捡些菌子,你们可要同去?”
    俞信自然是想去的,他看看姐姐,俞善也觉得上山玩一天也不错,虽然不打算再挖春笋卖钱,捡些新鲜菌子自家吃也挺好,遂点头同意了。
    姐弟俩也像其他孩子一样,每人一个背篓,人手一把小铲。
    山上又刚下过雨,有些泥泞,菌子倒是因为这雨水滋润长得不错。眼尖的孩子们一会儿就能捡上半背篓。
    茂密的竹林里长年有厚厚的竹叶覆盖,也长出不少菌子,俞善看到有样东西挺眼熟,指了指问俞小五说:“你们怎么不采那个?这里有一大片呢。”
    俞小五眼神古怪的看着俞善:“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认识吧?那可是白骨伞,有毒的,吃了会变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