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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

      矿底赛道没有固定的路线,车手一般仅需在开放区域内击败对手或完成指定目标。
    d2赛事时虽会封闭d1相关区域避免误闯,但不代表参赛者不能蓄意破坏路障指引,诱使对手误入禁区,某些方面而言,这甚至常是不喜近距离搏斗攻击者惯用的策略。
    白色车从头到尾都对他们和红车之间的衝突置身事外,莽撞的玩命者下线后现身又不靠近,十之八九就是在诱引他们往有问题的区域前进。
    王沐烟不是没自信过d1,但在黑狼负重多了一个人的情况下不可能。
    他一边辨识着矿道特徵,一边思索是该赌赌撑过十五分鐘的可能性,或是使计叫白车也下线时,思绪却被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打破。
    「我操!」旁的岩块炸飞弹到头盔上时,肖乔笙又尖呼了声。
    黑野狼恰巧正往下鑽进一条坑隧,王沐烟急煞了住。
    「你没事吧?」
    少年清冷不见情绪的嗓音难得紧绷,却没再得到肖乔笙半点回应,仅能感觉那人的脑袋隔着头盔贴在他后颈。
    「肖乔笙!回答我!」
    他开始慌乱地要解开绑在两人腰上的麻绳,赛中熄火超过三十秒即算违规,即刻淘汰出局,但他却顾不得那么多。
    就该预料这次会有人使枪的!
    张淼的最终目标是逼他加入自己车队,哪会让他这么轻易跑完d2。
    「我...我没事,怎...怎么还有人在赛场上放鞭炮啊?吓死我了。」
    「...」
    肖乔笙环在王沐烟腰上的手突地反握住他发凉的掌心,心有馀悸地抬起头,矿底回音加上紧绷的情绪,他不小心昏了几秒,有点丢人。
    「那是枪。」王沐烟嗓音冷得能冻死他。
    谁会在这种场合玩炮竹烟火?他压抑着白眼都翻上头顶的衝动,在耳机传来倒数提示时重新发动引擎徐缓前进。
    「喔...什么?枪?!」肖乔笙又用了三秒鐘才反应过来。
    「头盔戴好,这种竞速下一般想命中要害不容易。」王沐烟淡道。
    他催着油门在即将出矿坑前提速,没有预期紧接会迎来一阵急遽失重感的肖乔笙,在车胎稳稳地重新与地表亲吻时,感觉五脏六腑差点没从嘴巴跟着吐出来。
    黑野狼刚就似隻振翅飞翔的雄鹰,衝上跳台往天跃起后又流线落地。
    「下次有这种特技演出,你能不能先预告一下?」
    「是你该练练胆子了,笙哥,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王沐烟口吻透着略微调皮的戏謔,分明是下一秒就可能掉命的情况,因为肖乔笙紧贴着他的胸膛与生动夸张的反应,人生头一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后那人用胳膊将他錮得很紧,就算是害怕摔下去、身不由己也好,背后有人支撑着,一回头不是空荡荡的虚无,感觉原来挺不赖的。
    又是连续几声在耳边响起的枪响,这次子弹擦撞在岩壁反弹出的火花甚至近在咫尺。
    「笙哥,坐稳了!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咱得再飞几次,我要来真的了!」
    「你是指刚刚都还没来真的吗?」肖乔笙嗓音略带哽咽。
    王沐烟将龙头一拐,黑野狼如有灵性般顺着他的动作俐落压弯,极为俐落地流线飘往另一条与白车叉往相反方向的矿道。
    肖乔笙还没能追问他说的「飞」是什么意思,远远就看见前方近处一道几尺宽的横沟,以及沟边一座机车跳台。
    「我靠!我靠...等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等...啊!我操你妈的王沐烟!」
    古人说的羽化登仙是什么感受,肖乔笙是体验到了,眼前好似连上帝的白光都见到后,当黑野狼再次成功落地时,未来不管遇到再艰难的困境,他好像都不可能再害怕了。
    机车再次呼啸前行,赛事仍未到头,恍惚间始终白车若幽灵般倏忽闪现倏忽消失,两车如同荒野上角逐王位的黑狼与白狼,都在静待拉近距离的关键时机,赌的是谁能在最后精准撕咬开对方咽喉,一举得胜。
    肖乔笙的精神状态在此时其实已经有些濒临极限,读书时候,当被压力逼得紧时,他也常干出一些自己事后都无法理解的举动并失去记忆。
    比如当两车近到他都能清楚看见白车的后骑手,举起手枪瞄准王沐烟脑袋时,他几乎想都没想摘下自己头盔的后果,握在手上振臂一挥就将之拋了出去,然后精准砸中对方驾驶。
    白车车头因之一偏,撞上障碍物翻覆,击发的子弹也鸣空而去,可没有预料到他这动作的王沐烟也同时操了声,为控制背后突然失稳的重心,往不该偏去的方向偏入。
    标示着d1的警示牌在两人眼帘呼啸而过。
    比赛在白车倒地的当下胜负便已定,是故当察觉黑野狼闯进的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急降陡坡,且控制不住失速时,当下闪过王沐烟脑海唯一的想法只有弃车。
    「笙哥,记得哈!说好了,来世再见,相互不欠!」
    王沐烟语毕,这次肖乔笙依旧无暇反应,人便被他带着一起侧倒,一阵天旋地转紧接袭来,身上和王沐烟纠缠在一块儿的绳索却也没松。
    身子嗑碰到了地面并不断往前滚落时,他几乎下意识就抱住身前的人紧紧护住他的脑袋。
    「哥!」
    王沐烟疾呼了声时,肖乔笙只感到身体随突然崩落的地面急遽失重,他即时反应过来,攥住一块突出的岩盘,两人才没坠进脚底深不见底的深渊。
    「快!我拉你,你踩着脚边那块石头爬上去。」
    他朝勉强靠着两人腰桿上绳索支撑住自己的王沐烟急道,绳子在重力拉扯下已近松脱,如今承着另一个人的重量,在他腰上烙下可观的挫伤。
    王沐烟藉着肖乔笙一隻胳膊的力量,动作倒算俐落地三两下踩着石块攀回地表,然后赶忙回头拖住快要支撑不住的那人。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四肢贴回踏实的岩面,并肩仰躺在崩塌的矿洞边沿,他们一同瞪着漫天璀璨得都有点讽刺的星河缓和呼息,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王沐烟突地抱着肚子鹅笑出声,肖乔笙才转头瞅了他一眼。
    「鹅鹅鹅...我操...笙哥...鹅鹅...你他妈太牛了,那王八蛋肯定没料到有人会拿保命的头盔当凶器...鹅鹅鹅...我天...」
    他笑出了泪花,独特的鹅笑声使平常不带情绪的冷漠五官变得更生动明艳,鼓起的软腮分明还沾着额心倘落的血痕,肖乔笙却如晃见一朵在雪地绽放的红花,死里逃生后犹存的馀悸,全因王沐烟的一抹笑靨消弭无踪。
    笑容是能感染的,肖乔笙禁不住跟着一同笑出了声,就连司法考试结束那一刻都未曾有过的轻松,让他发洩似地大吼了声,响音回盪在无人的矿谷间时,王沐烟也跟进着鬼吼鬼叫:
    「我去他妈的d2!还不给老子拿下了!」
    「去他妈的d2!」
    「去他妈的豹哥!」
    「去他妈的豹哥!」
    他俩一搭一唱,尽情宣洩,直到兴奋的情绪过后,四周安静得肖乔笙都有自己可能已经掉入地府的错觉时,才在先起身的王沐烟拉拔下站起,回归人间。
    两人身上都带着彪炳战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步履蹣跚地爬了一段坡后,王沐烟突地啊了声,难掩欣喜之色地奔上前。
    肖乔笙顺着他的脚步望去,看见以为早该坠进深谷支离破碎的黑野狼,前车胎卡在斜坡边突起的一簇岩堆。
    「快!帮我推这老傢伙一把。」
    王沐烟一双大长腿跨在机车两边踩着岩块,双手拉着歪损的龙头,着急让他从下方把车头推出来,两人硬是又花了十多分鐘,整得满头大汗,才把刚才战场上最大的功臣给捞上岸。
    「你这条命真得算是老子我捡回来的,否则卡得这么紧实,按刚的速度若没跳车,衝击力能让咱俩直飞上天见菩萨了。」
    「但都撞成这样了,不好修理吧?」
    肖乔笙看着把车拉到地势平整处后,蹲在黑野狼边检视车况的王沐烟,的确暗自佩服他面对危机时的直觉判断。
    别说能跟他一样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迅速做出反应,刚他坐在车后座,根本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还只会沿途鬼叫。
    「没炸掉都能修,我他妈运气真好,看起来换几个组件就行,这还不算最惨烈的一次,不愧是跟了我七年的战狼!」王沐烟炫宝似地拍了拍黑野狼凹陷的油箱。
    「七年?你十四岁就开始赛车?」
    肖乔笙讶异道,自行车他都是上了高中,为了通勤才学会的。
    「嗯,它本来是这儿一个老矿工的,宋云怀孕那会儿,我都是蹭他的车送她去隔壁市產检的,后来矿场发生意外,主子在坑道里被炸得支离破碎,我就接收他的遗物。」
    王沐烟顺着应道,但意识到自己未免也跟肖乔笙聊得太自然后,又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矿厂老一辈的住户都视他为蛇蝎猛兽,有些年轻人虽把他当偶像追捧,但在家里严厉警告下敢接近的也少之又少,加上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朋友,他很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现在身边突然多一个才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肖乔笙,还是初见不久就处处挑战他耐性的怪人...
    他说不上来的不适应。
    「还有...你的头没事吧?是刚跳车时撞到的吗?」
    见王沐烟沉默,肖乔笙终于忍不住关心起他淌血的额角,他分明用胳膊护着他了,不至于嗑碰得这么惨才对。
    「还说呢...这是之前就替某个半夜跑来矿场找死的傢伙挨的,要不是老子技术好、闪得即时,肖大律师的脑袋真能被对方一棒敲得回转几圈不只。」
    他蛮不在乎地用掌抹去额心的血渍,虽有点发晕,仍是起身牵着黑野狼继续往回走,车子发动是不可能了,徒步走出矿区起码要两个多鐘头。
    「啊...等等,用这个...有酒精的,起码能先消毒消毒。」
    想起该是他一开始头盔感觉被什么擦过时发生的,肖乔笙心揪了住,挡到王沐烟前方,从口袋掏出一包湿巾要替他把抹得更惨不忍睹的脸蛋弄乾净。
    「我操!你先关心你自己吧?胳膊都撕开那么大一道口子了,不痛吗?」
    这时也藉着月光看清他血流如注的手臂,王沐烟惊呼了声,加上没被外人这般直接碰触过,也一边扬起爪子要挡,但胳膊却被肖乔笙俐落攥住,动弹不得。
    「伤到脑袋可不是什么小事,都肿成这样了,你晕吗?脑震盪就糟了。」
    肖乔笙还没拨开头发就摸到王沐烟脑袋上的肿包,忧心得眉宇都纠结成一团。